陸行雲走出皇宮後，徑自回了緝妖司。
    這幾日司裏忙著內查，倒給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機。事涉生母，他不能不怒，而要懲治背後之人，手裏就需有刀。眼下這把刀上生了鏽，不複以往鋒利，他想同前幾日一樣作壁上觀已是不能。為今之計，便是盡快將刀重新磨利，而後由他親手插入敵人的胸口。
    緝妖司內人員已經清查大半，該除的釘子都已經除去，唯一讓人覺得棘手的便是霍梟，他是陸行雲親口下令關押的，負責清查的緝妖司副使宋義拿不準陸行雲的心意，既不敢隨便給人定罪，也不敢輕易將人放了，一時倒有些躊躇。本想尋陸行雲討個章程，聞聽陸行雲一早出了門，隻得靜心等候。誰知晌午剛過，宋義正在司裏用飯，便聽說陸行雲回來了，且去了霍梟所在的牢房。
    宋義哪裏還有心思用飯，撂下碗筷，急忙忙趕往牢房。趕到的時候，就見牢房外圍了不少人。
    有人眼尖瞧見了宋義，點點同伴的肩膀，不多時，大半圍在門口的緝妖衛都看到了宋義，連忙為他讓出一條道。
    宋義拿眼睛睇這群緝妖衛，低聲嗬斥“眼睛不想要了？還不快滾！”
    眾人做鳥獸散，除了幾名副使，沒有人再敢多留。
    “這群崽子，越發沒有規矩，你們也不管管。”宋義抱怨。
    一位名叫烏煞的緝妖副使嗤笑，“這幾日司裏不太平，誰都摸不清司使的心思，底下自然人心浮動。”說罷，他又壓低聲音，“誰知道這是不是司使想要的，哪個敢管？”
    宋義閉了嘴。這話是真有道理，司使這人，走一步算百步，沒人猜得透他的想法，他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遲遲不敢動霍梟？在緝妖司裏，一個人是殺是放，看的不是他有沒有犯事，而是司使的心意。他就不是個聰明人，打打殺殺還算在行，司使卻將清查緝妖司的活計派給他，說起來是司使對他信任有加，他不敢自作聰明，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不會辦的就去問司使，這兩日倒也平安渡過，差事辦得不算漂亮，但他問心無愧。唯獨霍梟這事難辦——要說背叛司使、背叛緝妖司，他自然是沒有。可他這些年官至緝妖司副使，手裏算不得幹淨。受賄徇私這些事，不大不小也是個罪名，放別的兄弟身上，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放了，可霍梟不一樣，他惹惱了司使，這點罪名便是實實在在的把柄，端看司使怎麽處置。
    他老宋這幾日辦了不少人，那些釘子不是那家王爺的，便是這家國公的，這些人看著不起眼，一個個不是司裏的雜役，便是剛上任的普通緝妖衛，接觸不到核心事務，可林林總總加起來，數量竟然也不少。便是他看了都心驚，更何況司使。
    他知道要壞事，更不敢胡亂做主，一心等司使示下，才肯處置霍梟，隻是沒想到最後竟然等來了司使親臨。也不知道司使這麽做，是不是嫌棄他差辦得不好？
    宋義苦著一張臉，門口幾位緝妖副使的臉色也不好看。霍梟和他們級別相當，平日裏為爭功，他們與他鬧過幾次沒臉。眼下霍梟被司使不喜，能不能留在緝妖司還是兩說，萬一他起了歹心，胡亂攀扯他們幾句，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在牢房門口等，就算真被攀汙，也能第一時間為自己辯白。
    幾人看了眼站在一旁抓耳撓腮，明顯沒和他們想到一處的宋義，忍不住目露輕視一個殺豬的屠夫，即便得了司使賞識，入緝妖司做事，到底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這麽個不通世情的憨貨，怪不得司使拿他當刀，清查司裏。這樣的刀，用廢了也不可惜，不是麽？
    嘉蘿一直關注著陸行雲的一舉一動，見他徑直去了霍梟所在的牢房，更是不敢懈怠，不錯眼地盯著實時麵板上的影像。
    無奈陸行雲入了牢房，隻坐在椅子上，並不曾說話，霍梟更是如同鋸嘴的葫蘆，一個字也不肯說，兩人竟大眼瞪小眼，比起了養氣功夫。
    嘉蘿遂分出點心思關注牢房外的動靜，倒讓她親眼目睹了一場眾生相。她將這些人的心思看得分明，一時竟有些感慨。
    玉京緝妖司，單單五個字聽著便讓人害怕，可在緝妖司裏辦差的緝妖衛說到底也是人。是人就不能免俗，別的衙門會出現的事，這裏也不能免俗。至於陸行雲，他是個例外，隻是這樣的例外，世上又能有幾個？
    或許正是因為看得清楚明白，陸行雲才會下令徹查緝妖司內部。而他看人的眼光確實很準。緝妖司這場內部自查，看著像是她引出的，實則陸行雲定也動過念頭。此番不過是順水推舟。
    就是不知道，在她插手之下，陸行雲會不會像原小說那樣刻意放縱霍梟，霍梟又能不能再一次幸運地“騙過”陸行雲，走出那間昏暗可怕的牢房？
    嘉蘿拭目以待。
    牢房內，霍梟敗下陣來。
    “大人，我是清白的。”他道。
    霍梟人被綁在木架子上，身上穿著囚衣，衣服完整，並沒有受刑的跡象。他的麵容有幾分憔悴，眼下亦多青黑，看著雖然落魄，倒不似受了大苦的樣子。自然，從他的聲音 亦能聽出來，他一開口，語調雖然沙啞，卻也沉穩有力，若真受了刑罰，必然忍不住大聲喊叫，嗓音不會這般正常。
    嘉蘿有些可惜真該叫霍梟嚐一嚐原主受過的皮肉之苦。
    她知道這不過是奢望，腹誹過後便不再糾結，拿眼看向陸行雲。
    陸行雲仍是那張波瀾不驚的死人臉，“口說無憑。”
    霍梟沉默，過了會兒方開口道“我是司使您一手提拔的，司裏同僚多少都有幾分朝中幹係，再不濟，也有家有業、有牽有掛。唯有我，隻和司使有關，也隻忠心於您。”
    陸行雲不置一詞，定定看了霍梟半晌，直把霍梟看得垂下眼。
    霍梟剛低下頭，頭頂便有驚雷炸響。
    “你不是有個妹妹？”
    霍梟猛地抬起頭。
    陸行雲這麽說是反駁他方才的話，可他不敢賭，萬一這句話不是無心，而是有意
    霍梟的呼吸聲緊了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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