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永夜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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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胎記處的鮮血順著陸懷瑾的鎖骨流下,在雪地上滴出詭異的圖案。趙世昌貪婪地舔舐著手指上的血跡,佝僂的身軀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挺拔,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
    “二十年了...”他的聲音越來越接近壯年,“陸遠山的封印終於...”
    陸懷瑾突然暴起,手肘狠狠擊向身後“林秋螢”的腹部。這一擊本該讓她鬆手,卻隻換來一聲金屬碰撞般的悶響——她的身體已經半屍化了。
    “沒用的,陸家小子。”趙世昌——現在應該說是中年模樣的趙世昌——輕蔑地笑道,“她體內流著我的血,早就不算活人了。”
    “林秋螢”的手臂如鐵鉗般收緊,陸懷瑾的視線開始模糊。在即將窒息的邊緣,他恍惚看見一道金光閃過——是那枚掉落的鎮魂錢!它正躺在雪地裏,發出微弱的嗡鳴。
    趙世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驟變:“攔住它!”
    但為時已晚。鎮魂錢突然彈起,如離弦之箭般射向陸懷瑾的眉心。在接觸皮膚的瞬間,一股浩瀚的記憶洪流湧入他的腦海——
    二十年前的雨夜,年幼的他被哥哥藏在殯儀館的櫃子裏。透過縫隙,他看見哥哥陸遠山手持桃木劍,與趙世昌在祭壇前對峙。祭壇上綁著一個年輕女子和她的女嬰,正是林秋螢母女。
    “以血為引,魂歸正位!”陸遠山割破手腕,鮮血在祭壇上畫出一道繁複的符咒。趙世昌發出不甘的怒吼,身體在金光中分崩離析...
    記憶突然中斷。陸懷瑾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漂浮在殯儀館上空。下方是完整的十二屍陣——十二具屍體圍成一圈,中央的石台上躺著昏迷的林秋螢,趙世昌正在她周圍撒著某種黑色粉末。
    “哥哥...”陸懷瑾無聲地呼喚。他能感覺到陸遠山的一縷殘魂就藏在鎮魂錢中,此刻正與他共鳴。
    “找到另一枚...”微弱的意念傳入腦海,“合二為一...”
    陸懷瑾的“視線”穿透林秋螢的衣襟,看見她心口處的疤痕下隱約有金光透出。就在他想要靠近時,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將他拉回體內。
    “差點讓你跑了。”趙世昌冷笑著鬆開按在他額頭的手,“鎮魂錢確實厲害,可惜你哥哥當年隻來得及完成一半。”
    陸懷瑾發現自己被綁在祭壇邊的石柱上,手腕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順著凹槽流向中央的法陣。十二具屍體開始同步吟誦某種古老的咒語,聲音如同千萬隻蜜蜂在耳邊嗡鳴。
    “知道為什麽選你嗎?”趙世昌一邊在林秋螢身上畫符一邊說,“陸家的純陽血脈是最好的催化劑,就像你哥哥當年一樣。”
    林秋螢突然睜開眼睛,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慘白色。她機械地坐起身,雙手捧起祭壇上的青銅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
    “住手!”陸懷瑾拚命掙紮,“秋螢,醒一醒!”
    趙世昌得意地大笑:“沒用的!她的意識早就...”
    一道黑影突然從屋簷撲下,精準地撞在趙世昌臉上。那是一隻通體漆黑的貓,正是之前在巷子裏消失的那隻!趙世昌慘叫一聲,臉上頓時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黑貓落地後迅速躥到林秋螢肩上,對著她的耳朵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林秋螢的動作突然停滯,白瞳中閃過一絲清明。
    “阿玄...”她喃喃道,這是她失去意識後說的第一句人話。
    趙世昌暴怒地扯下臉上的黑貓摔在地上,但這一瞬間的混亂已經足夠。陸懷瑾趁機用石柱邊緣磨斷了繩索,撲向祭壇。
    “找死!”趙世昌一揮袖,兩具屍體立刻撲向陸懷瑾。
    千鈞一發之際,林秋螢突然調轉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道耀眼的金光——那枚藏在心髒裏的鎮魂錢!
    “接住!”她將鎮魂錢拋向陸懷瑾,聲音恢複了短暫的清醒,“我母親...一直保護著它...”
    趙世昌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整個殯儀館開始劇烈震動。十二具屍體的吟誦聲變得雜亂無章,有幾具甚至開始攻擊彼此。
    陸懷瑾接住鎮魂錢的瞬間,他身上的那枚自動飛出。兩枚銅錢在空中相撞,爆發出刺目的金光。光芒中,一個模糊的身影逐漸成形——正是陸遠山的魂魄!
    “弟弟...”魂魄發出空靈的聲音,“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金光中,陸遠山的魂魄逐漸凝實。他身著殘破的道袍,眉宇間與陸懷瑾有七分相似,但那雙眼睛卻沉澱著二十年的滄桑。
    “哥哥...”陸懷瑾聲音哽咽,伸手想要觸碰,卻隻抓到一把光塵。
    陸遠山微微搖頭,目光轉向暴怒的趙世昌:“借屍還陽終究是逆天而行,趙世昌,你還不明白嗎?”
    趙世昌臉上的傷口蠕動著愈合,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就差最後一步!隻要這丫頭的身體,我就能——”
    “就能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陸遠山冷聲打斷,抬手結印。兩枚鎮魂錢應聲飛起,在空中急速旋轉,形成一個金色的八卦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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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殯儀館的震動更加劇烈,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塵。十二具屍體突然停止內鬥,齊刷刷地轉向祭壇,腐爛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虔誠。
    “小心!”林秋螢虛弱地喊道,“他要強行啟動儀式!”
    話音未落,趙世昌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一個可怖的血洞。洞中隱約可見一顆漆黑的心髒在跳動,每跳一下都噴出腥臭的黑血。
    “以吾心血,喚汝等魂歸!”他嘶吼著,將黑血灑向十二具屍體。
    屍體們同時發出淒厲的嚎叫,身體像蠟一樣融化,又重組。最終融合成六具半人半屍的怪物,每隻都有兩具屍體的特征,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
    陸遠山的魂魄擋在陸懷瑾麵前:“記住我教你的!”
    一段陌生的口訣突然浮現在陸懷瑾腦海。他福至心靈,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旋轉的鎮魂錢上。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鎮魂錢金光大作,化作兩道流光分別射向陸懷瑾和林秋螢。陸懷瑾隻覺一股暖流湧入四肢百骸,而林秋螢心口的傷口則開始奇跡般愈合。
    趙世昌見狀,瘋狂地撲向林秋螢:“把我的容器還來!”
    陸遠山的魂魄瞬間移動,擋在他麵前。兩人相撞的刹那,爆發出一圈肉眼可見的衝擊波,震碎了殯儀館所有的玻璃。
    “弟弟,現在!”陸遠山死死抱住趙世昌,“用我們的血!”
    陸懷瑾毫不猶豫地衝向祭壇,途中被一具融合屍攔住去路。那怪物長著兩張臉,四隻手,其中一隻手上還握著巡捕的警棍。
    “滾開!”陸懷瑾一拳擊中怪物胸口,卻像打在鐵板上。怪物獰笑著舉起警棍——
    “砰!”
    槍聲響起,怪物的腦袋炸開半邊。陸懷瑾回頭,看見林秋螢倚在柱子上,手裏舉著他的勃朗寧手槍,槍口還在冒煙。
    “快去...咳咳...”她又咳出一口黑血,但眼神已經恢複清明,“我撐不了多久...”
    陸懷瑾點頭,趁機衝向祭壇。趙世昌見狀,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竟生生撕開了陸遠山魂魄的束縛。
    “休想!”他五指成爪,隔空抓向陸懷瑾的後心。
    千鈞一發之際,黑貓阿玄再次撲出,狠狠咬住趙世昌的手腕。趙世昌吃痛,動作慢了半拍。陸懷瑾已經躍上祭壇,將染血的手按在中央的八卦圖上。
    “以我陸家血脈,啟封魔之印!”
    整個祭壇亮起刺目的紅光,地麵開始龜裂。裂縫中湧出粘稠的黑血,卻詭異地避開了陸懷瑾和林秋螢,全部湧向趙世昌。
    “不!這不可能!”趙世昌驚恐地看著自己被黑血纏繞,“你怎麽會知道...”
    “因為二十年前,我哥哥用生命換來的不隻是封印。”陸懷瑾冷冷地說,“還有破解你邪術的方法。”
    黑血已經漫到趙世昌腰部,他的皮膚開始冒出青煙。六具融合屍突然調轉方向,瘋狂地撲向自己的主人,撕咬著他的身體。
    “叛徒!我是你們的創造者!”趙世昌尖叫著掙紮,但為時已晚。黑血如潮水般將他吞沒,最終形成一個蠕動的血繭。
    陸遠山的魂魄飄到血繭前,輕歎一聲:“塵歸塵,土歸土...”他轉向陸懷瑾,露出欣慰的笑容,“弟弟,你長大了。”
    “哥哥...”陸懷瑾眼眶發熱,“我...”
    “時間到了。”陸遠山的身影開始消散,“好好活著,連帶我的份一起...”
    隨著最後一絲金光消散,殯儀館恢複了寂靜。血繭已經幹涸龜裂,裏麵空空如也。六具融合屍倒在地上,化作了普通的屍體。隻有那隻黑貓還蹲在祭壇邊,金色的眼睛靜靜注視著一切。
    林秋螢掙紮著爬起來,心口的傷已經結痂,留下一個銅錢形狀的疤痕。她踉蹌著走到陸懷瑾身邊,兩人相視無言。
    遠處,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進破敗的殯儀館。444號門牌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永寧”二字終於名副其實。
    三個月後,《申報》頭版刊登了陸懷瑾的獨家報道:《揭秘殯儀館離奇事件背後的科學真相》。文章詳細“揭露”了趙世昌利用化學藥物製造集體幻覺的“犯罪事實”,並附上了所謂“證據照片”。
    法租界巡捕房很快將此事結案,永寧殯儀館也被拆除重建。隻有極少數人知道真相——比如聖約翰大學醫學院新來的助教林秋螢,還有她身邊總跟著的那隻黑貓阿玄。
    至於陸懷瑾,他依然在《申報》任職,隻是辦公桌抽屜裏永遠放著兩枚古樸的銅錢。每當月圓之夜,銅錢總會微微發熱,仿佛在提醒他什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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