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不熄滅的守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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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寧夜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緩慢而有力,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試圖睜開眼睛,但眼皮沉重如鉛。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浸泡在冰與火的交界處。
    “醒醒...求你了...”
    林媛的聲音。近在咫尺,卻又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寧夜集中全部意誌力,終於撬開了眼皮。
    模糊的視線中,林媛蒼白的臉逐漸清晰。她的額頭上有一道血痕,左臂不自然地垂著,但黑眼睛依然明亮如星。看到寧夜醒來,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要笑又要哭。
    “發...生了什麽?”寧夜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林媛扶他坐起來:“我們成功了。陰陽之門重新封印,&39;影噬&39;被擋了回去。”她頓了頓,“馬師叔...不在了。”
    寧夜環顧四周。他們還在七區地下室,但景象已經完全不同——七根石柱全部粉碎,地上的七芒星圖案被一層金色符文覆蓋,像是某種古老的封印。空氣中彌漫著香灰和硫磺的混合氣味,但沒有之前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些屍體...?”
    “解放了。”林媛輕聲說,“包括我父親。”
    寧夜這才注意到林媛脖子上多了一個吊墜——一顆淚滴形狀的水晶,裏麵有一縷金色的煙霧緩緩流動。
    “他的最後一部分靈魂。”林媛觸摸吊墜,“謝謝你。”
    記憶如潮水般湧回。血誓。金光。那種靈魂被撕裂又重組的感覺...寧夜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有一個奇怪的符文,正微微發著金光。他抬頭看向林媛的左手,果然有一個完全相同的標記。
    “靈魂綁定...”林媛順著他的目光解釋,“我們的血誓實現了。從現在起...”
    “同生共死,永不分離。”寧夜接上她的話,心跳突然加速,“這是字麵意思?”
    林媛點頭:“我們的靈魂現在是一體的。距離不能超過一裏,否則雙方都會痛苦。而且...”她猶豫了一下,“一方死亡,另一方也無法獨活。”
    寧夜本該感到恐懼或震驚,但奇怪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籠罩了他。他看著林媛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裏麵閃爍的情感——不再是疏離和冷漠,而是某種溫暖的、鮮活的東西。
    “值得嗎?”林媛突然問,“為了一個剛認識幾個月的人...”
    “你不是剛認識我。”寧夜輕聲說,“你父親日記裏寫了,十年前就算到我會出現。”他嚐試站起來,雙腿卻一軟差點摔倒,“話說回來,我們怎麽出去?”
    林媛扶住他:“救援應該快到了。我聯係了幾個...同行。”
    果然,不到十分鍾,一陣腳步聲從走廊傳來。六個穿著各異的人出現在門口——有老人有青年,唯一的共同點是每人脖子上都掛著與林媛相似的玉牌。
    “林家旁支。”林媛低聲解釋,“我昨晚聯係了他們。”
    為首的是一位白發老者,看到地下室的情景後倒吸一口冷氣:“你們真的做到了...七柱全毀,陰陽之門重封...”他敬畏地看著林媛和寧夜,“血誓封印...多少年沒見過了。”
    其他人迅速展開工作,有的檢查封印,有的處理殘留的陰氣。老者——林媛介紹說是她舅公——為兩人簡單包紮了傷口。
    “你們很幸運。”舅公嚴肅地說,“血誓封印成功率不到三成。大部分嚐試者都魂飛魄散了。”
    “不是幸運。”寧夜看著林媛,“是默契。”
    林媛的耳尖微微泛紅,迅速轉移話題:“現在怎麽辦?殯儀館...”
    “暫時關閉整頓。”舅公說,“但必須有人駐守。封印需要維護,而且...”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兩人,“血誓綁定者最好別離封印地太遠。”
    離開地下室時,寧夜注意到牆壁上的符文全部變成了金色,像是被某種力量重新書寫過。最奇怪的是,當他經過時,那些符文會微微發亮,仿佛在歡迎他。
    “感應。”林媛在他耳邊輕聲解釋,“封印認主了。從現在起,你和這個場所...也有了聯係。”
    陽光照在臉上時,寧夜幾乎要流淚。他從未想過能活著看到第二天的太陽。殯儀館前院一片狼藉,但空氣中那股常年不散的陰冷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普通夏日的悶熱。
    “感覺不一樣了。”寧夜深吸一口氣,“像是...活過來了。”
    林媛站在他身邊,陽光為她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金色:“四十年來第一次。自從&39;影噬&39;覺醒,這裏就一直被陰影籠罩。”她輕輕碰了碰寧夜的手,“走吧,你需要休息。接下來的日子...不會輕鬆。”
    她沒解釋這句話的意思,但寧夜已經學會不再追問。有些真相,時間自然會揭示。
    接下來的一個月如夢境般模糊。寧夜和林媛暫時住在農舍,每天去殯儀館協助清理和重建。奇怪的是,工人們都報告說設備經常自己啟動,工具莫名消失又出現在別處,甚至有幾次看到模糊的人影幫忙扶梯子或遞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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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六個消防員。”一天晚上,林媛解釋道,“七柱被毀,他們本該往生。但選擇留下來...幫忙。”
    “為什麽?”
    “感恩?責任?誰知道呢。”林媛看著窗外的殯儀館,“有些靈魂就是放不下。”
    寧夜發現自己逐漸能感知到殯儀館的“情緒”——當他靠近某些區域時,手心符文會微微發熱;走過地下室入口時,總能聽到隱約的鈴聲;甚至有一次,他在檔案室清楚地感覺到有人拍了拍他肩膀,轉身卻空無一人。
    最神奇的變化發生在林媛身上。那個冷漠疏離的整容師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會笑會皺眉、有血有肉的年輕女孩。她依然專業嚴謹,但眼中有了溫度。寧夜常常發現她在偷看自己,被發現時就假裝在研究文件,耳尖卻紅得可愛。
    八月十五,中元節過去整整一個月,殯儀館重新開放。沒有剪彩儀式,沒有媒體宣傳,隻是安靜地打開大門,繼續它沉默的使命——送逝者最後一程。
    林媛成了新館長,寧夜則是副館長兼夜班主管。工作手冊上的十三條規則被修訂為十條,去掉了那些關於紅衣屍體和淩晨禁忌的條目。但寧夜還是習慣性地在淩晨2點到3點保持清醒,隻是現在不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奇特的懷念。
    十月的一個雨夜,寧夜在整理檔案時發現一張老照片——1978年火災後的廢墟上,除了年幼的馬館長,還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遠處。放大細看,那是個穿黑衣的男子,麵容與林媛有七分相似,胸前掛著玉牌。
    “我祖父。”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林媛輕聲說,“第一任守夜人。”
    寧夜把照片放回原處:“你覺得...他會滿意現在的結局嗎?”
    林媛思考片刻:“我不知道。但我想父親會的。”她頓了頓,“他最後通過玉牌告訴我...他很高興我找到了你。”
    寧夜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林媛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達情感。雨聲漸大,敲打著窗戶,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輕叩。
    “我一直有個問題。”寧夜轉向她,“那天...你吻了我。為什麽?”
    林媛的睫毛微微顫動:“我以為我們會死。”
    “所以是...告別?”
    “是承諾。”林媛抬起頭,黑眼睛在燈光下深不見底,“無論生死,我都會找到你。”
    寧夜伸手輕撫她臉頰,掌心符文微微發熱:“你已經找到了。”
    林媛閉上眼睛,輕輕靠進他懷裏。窗外,雨聲漸歇,一輪模糊的月亮從雲層後露出臉來。
    一年後的中元節,444號殯儀館舉辦了一場特殊的紀念儀式。六位消防員的照片被永久懸掛在主樓大廳,旁邊是趙師傅和其他因公殉職員工的紀念牌。林國棟的牌位則放在林家神龕中,與曆代祖先一起受香火供奉。
    馬館長的遺物被簡單整理後焚化,沒有悼詞,沒有哀思,隻有一聲歎息。寧夜在焚燒爐前站了很久,直到最後一縷煙消散在空氣中。
    “恨他嗎?”回去的路上,林媛問。
    寧夜搖頭:“可悲多於可恨。他被承諾蒙蔽了雙眼...就像你父親說的,&39;影噬&39;最擅長利用人的欲望。”
    林媛握住他的手,兩人掌心的符文在接觸時發出微弱的金光。這一年來,他們逐漸理解了血誓的全部含義——不僅是生命的綁定,還有感知的共享。寧夜能感覺到林媛的情緒波動,林媛則常常在寧夜做噩夢時突然醒來,無需言語就明白他需要什麽。
    殯儀館的靈異事件並沒有完全消失,但性質變了。冷藏櫃偶爾會自己關上,走廊裏有時能聽到腳步聲,監控錄像偶爾會拍到模糊的人影——但這些“存在”不再帶著惡意,反而像是一群沉默的助手,在夜深人靜時幫忙整理工具,或是在有人值夜班時默默陪伴。
    最常“顯靈”的是那六個消防員。寧夜和林媛漸漸能分辨出他們的個性——高個子喜歡整理文件,胖一點的總是檢查電路,最年輕的那個則常常在整容室外徘徊,像是好奇林媛的工作。
    一天深夜,寧夜在值班時聽到整容室傳來熟悉的哼唱聲。他推開門,看到林媛正在為一具老年屍體化妝,動作輕柔如常。奇怪的是,屍體手腕上有個淡淡的黑色印記——不是鎖魂印,而是普通的老年斑,但形狀巧合得令人不安。
    “睡不著?”林媛頭也不回地問。
    寧夜靠在門框上:“夢到那天了。馬館長右眼裏爬出來的東西...”
    林媛的手停頓了一下:“它們不會再來了。封印很穩固。”
    “你怎麽知道?”
    林媛轉過身,解開衣領露出鎖骨——一個金色的符文正在皮膚下微微發光:“因為這個。當&39;影噬&39;試圖突破時,它會變紅。”
    寧夜走近,忍不住觸碰那個符文。林媛的皮膚在他指尖下微微發熱:“疼嗎?”
    “不疼。”林媛覆蓋住他的手,“像是...你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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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額頭相抵,呼吸交融。整容室裏安靜得能聽見心跳聲。突然,工作台上的屍體輕輕歎了口氣。
    兩人同時僵住,緩緩轉頭。屍體安詳地閉著眼睛,嘴角卻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錯覺?”寧夜小聲問。
    林媛搖頭,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感謝。他在感謝我們。”
    回家的路上,寧夜突然問:“我們會一直這樣嗎?守著殯儀館,與亡靈為伴?”
    “害怕了?”
    “不。”寧夜看著遠處的朝陽,“隻是好奇未來。”
    林媛沉默了一會兒:“血誓綁定者的平均壽命是五十二年。最長記錄六十八年。”
    “然後呢?”
    “然後我們成為守護靈,繼續守著這裏。”林媛的語氣平靜,“直到下一個血誓綁定者出現。”
    寧夜想象著幾十年後的場景——白發蒼蒼的自己和林媛,依然手牽手在殯儀館走廊巡視,與那些看不見的“員工”打招呼...這畫麵本該詭異,卻莫名溫馨。
    “聽起來不錯。”他微笑著說。
    林媛捏了捏他的手,眼中是他永遠不會厭倦的溫柔:“回家吧。”
    朝陽下,兩個身影漸行漸遠,身後的殯儀館安靜矗立,像是守護著一個古老的秘密。大門上的“444”字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不再是不祥的象征,而是一個承諾——
    無論生死,永遠守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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