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鏡中永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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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館房間的門把手轉動得越來越劇烈,門縫下滲入的紙片已經堆積成小山。花臨夏退到窗邊,從三樓望下去——太遠了,直接跳下去會摔斷腿。
    背包裏的瓷偶突然變得滾燙,燙得她倒抽一口冷氣。她匆忙取出瓷偶,發現它已經完全裂開,裏麵蜷縮著一個半透明的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穿著1940年代的舊式童裝。
    “沒時間了,”男孩的聲音像風吹過風鈴,“跟我來。”
    他飄向窗戶,手指觸碰玻璃的瞬間,窗外的景色扭曲了,變成一條通往地下的石階。花臨夏回頭看了一眼即將被撞開的門,咬牙爬出窗戶,踏上了那條不該存在的階梯。
    石階向下延伸進濃稠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男孩身上微弱的藍光。空氣中彌漫著木頭腐朽和焚香混合的氣味,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啜泣聲。
    “你是誰?”花臨夏小聲問道,她的聲音在狹窄的通道裏回蕩。
    “屠永晝的第一個作品,”男孩沒有回頭,“也是他的弟弟,屠永明。”
    花臨夏的腳步驟然停住:“他的...弟弟?”
    “我們曾是木偶世家,”男孩的聲音突然變得蒼老,“1940年,他為了追求完美的表演,開始嚐試用真人...從我開始。”他終於轉過身,撩起上衣——他的胸口有一條長長的縫合線,像被粗糙地重新拚湊起來的木偶。
    花臨夏強忍嘔吐的衝動:“我很抱歉...”
    “他殺死了整個劇團,”男孩繼續向下走,“用他們的靈魂做成了第一批"演員"。後來他發現,有罪之人的靈魂更容易塑形,更...美味。”
    階梯盡頭是一扇雕刻著無數人臉的鐵門。男孩示意花臨夏把手放在門上,門上的麵孔立刻活了過來,發出痛苦的呻吟。
    “鏡廳就在後麵,”男孩說,“但你必須想清楚。進去後隻有兩個結局:取代他,或者毀滅他。沒有第三種選擇。”
    花臨夏深吸一口氣:“怎麽毀滅他?”
    “打碎中心鏡子,那是他儲存所有靈魂的容器。但要注意,鏡子破碎的瞬間,所有被困的靈魂都會獲得自由...包括你自己的一部分。”
    沒等花臨夏詢問這句話的含義,鐵門轟然打開,刺目的白光吞沒了他們。
    當視力恢複時,花臨夏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圓形廳堂中央。四周牆壁全是鏡子,每一麵鏡子裏都映照出不同的場景——星輝大劇院的舞台、444號殯儀館的火化間、木偶劇團的後台...無數個屠永晝在鏡中朝她微笑。
    大廳正中央是一麵古老的威尼斯全身鏡,鏡框上纏繞著鏽跡斑斑的鐵鏈。鏡麵不是反射,而是一片湧動的黑霧,偶爾有麵孔在其中浮現又消失——鄺明哲、鬆雪、裴隱...還有更多她不認識的人。
    “你終於來了,女主角。”所有鏡中的屠永晝同時開口,聲音重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合唱,“觀眾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花臨夏轉身想找屠永明,卻發現小男孩不見了。她的背包裏有什麽東西在震動——是那個紙人。她取出紙人,它立刻在她手中舒展開來,變成了一個微型舞台,上麵站著幾個小紙偶,正在表演《鏡中人》的最後一幕。
    “聰明的孩子,”中央鏡子的黑霧中浮現出屠永晝真實的身形,“他把我當年的罪行都告訴你了?但他沒告訴你的是,每個靈魂都是自願留下的。藝術需要犧牲,而真正的藝術家值得永生。”
    “你管這叫藝術?”花臨夏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綁架、謀殺、折磨?”
    屠永晝從鏡中邁出一步,他的西裝變成了1940年代的複古款式,手中多了一對木偶操控線。“人類靈魂是最佳的藝術材料,”他輕聲說,“特別是像你這樣...有罪孽的靈魂。愧疚讓靈魂更加柔韌,更容易塑形。”
    花臨夏後退幾步,後背抵上了冰冷的鏡麵。“我承認林冉的事是我的錯,但我已經付出了代價!”
    “代價?”屠永晝大笑,“三年的自我放逐就是代價?不,親愛的,真正的代價是承認你當時的想法——你很高興她死了,因為她搶走了你夢寐以求的角色。”
    花臨夏的眼前浮現出那天的場景:她偷偷將花生醬倒入林冉的咖啡,然後躲在化妝間裏,聽著外麵的騷動,心中湧起一種扭曲的滿足感...
    “你看到了嗎?”屠永晝的聲音變得柔和,“這就是為什麽你如此完美。大多數人的罪惡浮於表麵,而你的...如此深邃美麗。”
    四周的鏡子開始移動,形成一個包圍圈。每麵鏡子裏都走出一個紙人,它們的妝容越來越精致,越來越像真人。花臨夏認出了最近的幾個——鄺明哲、鬆雪、裴隱,他們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而是充滿了痛苦與哀求。
    “加入我們,”鬆雪的紙人輕聲說,“演出永不結束...”
    花臨夏緊握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一隻冰涼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指——是屠永明,隻有她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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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心鏡子,”男孩在她耳邊低語,“打碎它,但你必須真心懺悔。”
    屠永晝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突然暴怒,手中的操控線像活物般射向花臨夏。“你以為那個叛徒能幫你?他不過是我最早的一個失敗品!”
    操控線纏上花臨夏的手腕,劇痛立刻傳遍全身。她看到自己的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像是要破體而出。四周的紙人開始旋轉,形成一個可怕的漩渦。
    “最後一次機會,”屠永晝的聲音變得異常甜美,“成為我的女主角,你將獲得永生和無數觀眾的喝彩。拒絕我...就會像那個多管閑事的音響師一樣。”
    一麵鏡子突然亮起,顯示出鬆雪最後的命運——她被綁在鏡子上,屠永晝用剃刀慢慢剝下她的臉皮,然後將還在尖叫的她塞進一個紙人外殼...
    花臨夏的視線因疼痛而模糊,但她仍掙紮著向中央鏡子移動。屠永明的小手推著她前進,對抗著操控線的拉力。
    “懺悔...”男孩催促道,“不是為了逃脫,而是真心...”
    花臨夏的腦海中閃過林冉痛苦扭曲的臉,那個才華橫溢的女孩因為她的嫉妒而窒息死亡。她從未允許自己真正麵對這個事實,總是用“意外”和“巧合”來掩飾。
    “我...我殺了林冉。”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看著她掙紮,卻沒有叫救護車...因為我恨她...”
    話音剛落,纏在她手腕上的操控線突然鬆開了。屠永晝發出憤怒的嘶吼,所有紙人同時撲向她。花臨夏趁機衝向中央鏡子,從包裏掏出瓷偶,用盡全力砸向鏡麵。
    “不!”屠永晝的尖叫聲幾乎震破耳膜。
    瓷偶撞擊鏡麵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花臨夏看到屠永明的靈魂從瓷偶中飛出,變成一個真實的男孩,微笑著對她說了什麽,但她聽不見。然後鏡麵出現第一道裂痕,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裂痕中迸發出刺目的白光,伴隨著千百個靈魂的尖嘯。花臨夏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分崩離析,某種重要的部分正被抽離。最後一刻,她看到屠永晝的身體也開始碎裂,他的皮膚像舊牆皮一樣剝落,露出裏麵幹枯的骨架和無數蠕動的操控線。
    “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屠永晝的骷髏頭發出最後的嘲笑,“每個打碎鏡子的人...都會成為下一麵鏡子...”
    世界在花臨夏周圍爆炸開來。
    她感覺自己在下墜,又像是在上升。無數畫麵從身邊閃過:童年的舞台首秀、大學時與林冉的初遇、那個致命的下午、劇院的第一晚...每個畫麵裏都有一個模糊的影子,那是她從未正視過的黑暗自我。
    下墜停止了。花臨夏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空蕩蕩的劇院裏。舞台上隻有一麵完好的全身鏡,鏡框上纏繞著新鮮的鐵鏈。觀眾席上坐滿了紙人,它們安靜地等待著。
    鏡中映出她的倒影,但那個“她”穿著華麗的戲服,妝容精致,正朝她伸出手。
    “該你上場了,”鏡中的花臨夏微笑道,“新劇目要開始了。”
    現實世界中,遊夏站在星輝大劇院廢墟前,手中拿著花臨夏留下的資料。警方剛剛結束了又一次徒勞的搜索,確認廢墟中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但遊夏確信好友來過這裏——她手中拿著花臨夏的背包,是在劇院入口處找到的。
    “女士,請離開吧,”一名警察說,“這裏很快要被徹底拆除了。”
    遊夏點點頭,轉身時瞥見廢墟中有個閃光的東西。她趁警察不注意,悄悄靠近——那是一麵小鏡子,奇怪的是,盡管周圍都是灰塵和瓦礫,鏡麵卻一塵不染。
    她彎腰撿起鏡子,鏡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麵:花臨夏站在某個劇院的舞台上,身邊圍著許多模糊的人影,她穿著戲服,正在鞠躬謝幕...
    鏡子從遊夏手中滑落,摔得粉碎。碎片中,一個穿著戲服的紙人靜靜地躺著,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栩栩如生得令人毛骨悚然。
    風起,紙人輕飄飄地飛向廢墟深處,消失在黑暗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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