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三時三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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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燼第一次注意到444號殯儀館是因為那些數字在他夢中反複出現。淩晨三點三十三分,他猛然驚醒,額頭上的冷汗在空調冷風中迅速變涼。窗簾縫隙透進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慘白的線,像某種界限。
“又是這個夢。”他低聲咒罵,手指插入自己蓬亂的黑發中。
夢中他站在一棟老式建築前,鐵門上的數字“444”鏽跡斑斑。門內傳來低語聲,像許多人在同時說話,卻聽不清內容。最令他不安的是,每次夢醒前,他都能感覺到有冰冷的手指擦過他的後頸。
邊燼看了眼手機——333。這個數字組合在過去一周出現了太多次,已經超出了巧合的範圍。他打開搜索引擎,輸入“本市 444號”,第一個結果就是“城東老城區444號殯儀館”。
“殯儀館?”他皺起眉。作為一個自由攝影師,邊燼對死亡並不陌生,但殯儀館從未出現在他的拍攝清單上。他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某種直覺阻止他繼續點擊。
窗外,一隻夜鳥發出淒厲的叫聲。
邊燼的公寓位於城東老城區邊緣,距離那座殯儀館不過二十分鍾車程。第二天下午,他站在了那棟與夢中幾乎一模一樣的建築前。三層高的灰白色樓房,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建築風格,正門上方用黑色金屬數字標著“444”。唯一不同的是,現實中的鐵門是敞開的。
“我能幫您什麽嗎?”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邊燼轉身,看到一個穿著深藍色製服的女人站在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她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黑發整齊地紮在腦後,麵容稱得上秀麗,如果不是那雙眼睛——邊燼從沒見過如此漆黑的瞳孔,幾乎看不到虹膜的界限。
“呃,我隻是...”邊燼突然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來意,“我對老建築感興趣,想拍些照片。”
女人嘴角微微上揚,卻不是微笑的表情。“這裏是殯儀館,不是旅遊景點。”她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我是烏襄,這裏的殯葬禮儀師。”
“邊燼。”他下意識報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注意到烏襄胸前別著一個奇怪的徽章——一個倒置的三角形,內部有三個相互嵌套的圓。
烏襄注意到他的視線,手指輕輕碰了碰徽章:“這是我們館的標識。既然你對建築有興趣...”她側身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我可以帶你參觀公共區域。”
邊燼本該拒絕。他從不相信巧合,而這座殯儀館與他的夢境重合度太高了。但某種更強烈的衝動驅使著他邁步向前,仿佛門內有什麽在召喚他。
殯儀館內部的裝修出乎意料的現代。米色大理石地麵,淺灰色牆麵,柔和的燈光,完全沒有老建築的陰森感。前廳擺放著幾組沙發,角落裏有一台咖啡機,看起來像任何一家普通企業的接待區。
“我們去年剛翻新過。”烏襄走在他前麵半步,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產生輕微的回音,“家屬等候區、告別廳、業務辦理區都在一樓。”
邊燼注意到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掛著一幅畫——全是風景,沒有人物。畫框下方貼著小小的數字標簽。
“二樓是辦公區和員工休息室。”烏襄繼續介紹,“三樓是...”她突然停下,轉向邊燼,“你相信人死後還有某種存在形式嗎?”
這個突兀的問題讓邊燼一怔。他想起自己那些不該知道的記憶——五歲時準確描述出從未見過的曾祖父的樣貌;十二歲在同學家過夜,半夜驚醒說聞到煙味,第二天得知那家祖父是消防員,死於火災;十八歲高考前夢見考場裏有個穿紅裙子的女孩,後來發現十年前確實有個考生在那裏突發心髒病去世...
“我相信有些東西科學還無法解釋。”他謹慎地回答。
烏襄的黑眼睛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點頭:“跟我來。”
她沒有上二樓,而是帶著邊燼穿過一條側廊,來到電梯前。電梯門是鏡麵的,邊燼看到自己蒼白的臉色和烏襄麵無表情的倒影。
“地下室是停屍間和準備室。”烏襄按下下行按鈕,“通常不對外開放,但我覺得你應該看看。”
電梯發出輕微的嗡鳴聲開始下降。邊燼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耳邊響起蜂鳴般的噪音。他扶住牆壁,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電梯變成了老式鐵籠,烏襄的製服變成了某種類似護士服的白色長裙,空氣中彌漫著福爾馬林和某種腐朽的氣味。
“你還好嗎?”烏襄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電梯已經停下,門正在打開。
邊燼搖搖頭驅散幻覺:“隻是有點低血糖。”
地下室的溫度明顯更低。走廊兩側是一扇扇金屬門,每扇門上都有編號。烏襄帶著他走向最裏麵的一間,門牌上寫著“準備室”。
準備室內光線明亮,正中是一張不鏽鋼台麵,周圍擺放著各種器械和化學藥劑。靠牆的架子上整齊排列著瓶瓶罐罐。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裏一個古老的木櫃,上麵雕刻著繁複的花紋,看起來與現代化的房間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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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老物件了。”烏襄打斷他,“館裏有些東西是從建館時就留下來的。”她走向台麵,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文件夾,“看看這個。”
文件夾裏是一遝老照片。最上麵一張拍攝於上世紀四十年代,顯示的正是這座殯儀館,但門牌號是77號。照片中的建築與現在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門前站著十幾個穿白大褂的人,表情嚴肅地看向鏡頭。
“444號是後來改的?”邊燼翻看照片,突然停在一張特寫上——照片中一個年輕男子站在他現在所處的位置,背後是那個雕花木櫃。男子麵容模糊,但胸前別著與烏襄相同的倒三角徽章。
“1944年,這裏發生過一起事故。”烏襄的聲音變得低沉,“十七名工作人員和八名訪客在一夜之間死亡。官方說法是鍋爐爆炸,但...”她指向照片角落,一個模糊的影子隱約可見,“爆炸不會留下這種東西。”
邊燼湊近看,那個影子像是人形,卻有太多肢體,像幾具身體融合在一起。他的太陽穴突然刺痛,耳邊響起尖銳的哭嚎聲。他猛地合上文件夾。
“為什麽給我看這些?”
烏襄直視他的眼睛:“因為你夢到過這裏,不是嗎?”不等他回答,她繼續說,“上周開始,我也做了同樣的夢。夢裏有人在數數,從一數到四十四,然後重複。昨晚,數到第四十四次時,我看到了你。”
邊燼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想否認,但烏襄的眼神告訴他撒謊沒用。
“這是什麽地方?”他最終問道,聲音幹澀。
烏襄走向那個古老木櫃,從脖子上取下一把鑰匙——邊燼這才注意到她一直戴著一條細銀鏈。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整個房間的燈光閃爍了一下。
櫃門打開,裏麵不是儲物空間,而是一麵鏡子。但鏡中映出的不是烏襄和邊燼,而是一個昏暗的房間,中央擺著十三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這是...”
“停屍房的監控。”烏襄平靜地說,“我們館隻有十二間停屍房,但鏡子裏顯示的是第十三間。”
邊燼湊近鏡子,突然其中一具“屍體”坐了起來,白布滑落,露出一張與他七分相似的臉。他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的器械架。
“那是...”
“可能的未來。”烏襄關上櫃門,“444號殯儀館是個特殊的地方。它建在一個"門"上。”
“什麽門?”
烏襄正要回答,突然整個房間的燈光劇烈閃爍起來,某種低沉的、類似巨型機械運轉的聲音從牆壁內部傳來。邊燼感到腳下的地板在輕微震動。
“它醒了。”烏襄臉色驟變,抓住邊燼的手臂,“我們得離開,現在!”
他們衝向電梯,但電梯按鈕毫無反應。烏襄轉而拉著邊燼向緊急樓梯跑去。樓梯間的燈光忽明忽暗,邊燼在奔跑中不斷看到閃回的影像——穿舊式服裝的人們驚慌奔逃;牆壁滲出暗紅色液體;某個巨大的、多肢體的影子在走廊盡頭蠕動...
當他們終於衝出一樓側門時,邊燼癱坐在殯儀館前的草坪上大口喘息。烏襄站在他身旁,警惕地回望建築。
“那到底是什麽?”邊燼質問道。
烏襄的黑眼睛裏映出殯儀館的輪廓:“一個古老的詛咒。每四十四年,"門"會開啟一次,需要四十四個靈魂才能讓它重新沉睡。”她轉向邊燼,“1944年,1988年...下一個周期就是今年。”
“你在開玩笑,對吧?”邊燼幹笑一聲,但烏襄的表情告訴他這是最嚴肅的事實。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們?”
烏襄從口袋裏掏出那枚倒三角徽章:“因為隻有"見證者"能看到真相。你和我,我們體內流著相同的血——那些曾經封印過"門"的人的後裔。”
邊燼想起自己那些無法解釋的記憶碎片,突然明白了它們的來源。他抬頭看向殯儀館三樓窗戶,隱約看到一個身影站在那裏觀察他們。那人穿著白色製服,麵容模糊。
“那是誰?”
烏襄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臉色更加陰沉:“束煥,我們的主管。他...不太正常。最近幾周,他晚上總是一個人在地下室待著。”
邊燼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不要相信她。烏襄已經死了三年了。」
他抬頭看向站在陽光下的烏襄,她的影子清晰可見。但當他再次看向手機時,短信消失了,就像從未存在過。
“怎麽了?”烏襄問道。
邊燼緩緩站起身,決定暫時保留這個信息:“沒什麽。接下來怎麽辦?”
“調查1944年和1988年的記錄,找出阻止"門"開啟的方法。”烏襄說,“但首先,我們得找個安全的地方討論。束煥可能已經注意到我們了。”
他們離開時,邊燼回頭看了一眼。三樓的窗戶後,那個白色身影依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接下來的三天,邊燼和烏襄在城郊一家小旅館裏梳理資料。烏襄帶來了殯儀館的部分檔案,邊燼則利用自己的人脈查詢曆史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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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10月4日,殯儀館登記了二十五具屍體,但實際找到了二十六具。”邊燼指著泛黃的報紙微縮膠片,“多出來的一具沒有身份信息,報道稱"形態異常"。”
烏襄翻閱一本皮質筆記本:“根據館裏的非正式記錄,那具"屍體"最後消失了。當晚值班的六名員工全部死亡,死因記載為"急性器官衰竭",但...”她指向一張模糊的照片,屍體麵部呈現出詭異的笑容,“這不像是自然死亡。”
邊燼的筆記本電腦播放著1988年的新聞錄像:“…這起離奇集體死亡事件已造成三十九人喪生,專家初步懷疑是某種神經毒氣泄漏...”畫麵切換到殯儀館外景,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被抬上救護車。
“暫停!”烏襄突然喊道,“放大那個人。”
邊燼放大畫麵,雖然像素很低,但仍能辨認出那人穿著與束煥相同的製服,而且麵容驚人地相似。
“不可能...1988年到現在已經...”
“三十六年。”邊燼計算著,“如果他是同一個人,現在至少該六十多歲了。但束煥看起來不超過四十歲。”
他們沉默地對視,都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我們需要回殯儀館。”烏襄合上筆記本,“檔案室最下層有個鎖著的保險箱,裏麵可能有完整記錄。”
“太危險了。”邊燼反對,“如果束煥真的不是普通人...”
“明天是周日,束煥會去參加一個行業會議,下午三點到七點不在館裏。”烏襄說,“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當晚,邊燼再次夢見了殯儀館。這次他站在地下室的走廊裏,所有停屍房的門都敞開著。從每扇門內都伸出一條蒼白的手臂,指向走廊盡頭——那裏有一扇沒有編號的黑門。門縫下有暗紅色的液體緩緩滲出。
他驚醒時,旅館的電子鍾顯示333。窗外,一隻烏鴉落在窗台上,血紅的眼睛直視著他,然後突然用人類的聲音說:“快跑。”
第二天下午三點十五分,邊燼和烏襄從殯儀館後方的維修通道潛入。通道內布滿灰塵,顯然很少有人使用。
“監控係統每四十四分鍾會有一個三十三秒的盲區。”烏襄檢查著手表,“我們得抓緊時間。”
他們順利到達地下室檔案室。烏襄用她的門禁卡打開了最裏間的金屬門,裏麵是一排排檔案架。最深處果然有一個老式保險箱,需要鑰匙和密碼才能打開。
烏襄取下脖子上的銀鏈:“鑰匙我一直帶著。密碼應該是...”她輸入了44404。
保險箱發出輕微的哢噠聲,門開了。裏麵隻有一個牛皮紙信封和一個小木盒。信封裏是一疊手寫筆記,日期從1944年開始。
“找到了。”烏襄快速翻閱,“"門"是一種古老的存在,需要定期獻祭靈魂才能保持封閉。如果獻祭不足,它會吞噬周圍所有的生命...”
邊燼打開木盒,裏麵是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和一張小照片。照片上是年輕的束煥站在殯儀館前,身後站著十幾個穿白大褂的人——與1944年那張照片中的人員一模一樣。
“天啊...”邊燼感到一陣惡寒,“他根本不是人類。”
突然,檔案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束煥站在那裏,白色製服一塵不染,臉上帶著不自然的微笑:“我就知道會在這裏找到你們。”
他的眼睛——邊燼這時才注意到——完全沒有眼白,整個眼球都是漆黑的,就像烏襄的眼睛被無限放大後的樣子。
“你本該再等兩周才來的,邊燼先生。”束煥的聲音突然變得多重,像是幾個人同時在說話,“不過沒關係,提前的祭品也會被接受。”
烏襄擋在邊燼前麵:“跑!去第十三間停屍房!鑰匙在盒子裏!”
束煥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撲向他們。邊燼抓起鑰匙和照片,在烏襄與束煥糾纏時衝出檔案室。走廊的燈光瘋狂閃爍,牆壁滲出暗紅色液體,與他的夢境一模一樣。
他跑向走廊盡頭,那裏果然出現了一扇夢中見過的黑門。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整個地下室劇烈震動。門開了,裏麵是鏡中見過的房間——十三張停屍床,其中十二張蓋著白布,第十三張上坐著那個與他相似的人影。
“歡迎回家,見證者。”人影說道,聲音與邊燼完全相同,“我們等你很久了。”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邊燼轉身,看到烏襄踉蹌跑來,嘴角流血,手中握著一把沾滿暗紅色液體的手術刀。
“關門!”她喊道,“別讓它出來!”
但已經太遲了。第十三間停屍房的白布全部滑落,露出下麵覆蓋的東西——那既不是屍體,也不是活人,而是某種介於兩者之間的存在。它們同時坐起,轉向邊燼,張開嘴發出同一個聲音:
“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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