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鍾樓的尖頂刺破烏雲，像一柄試圖撕裂天幕的利劍。邊燼躲在對麵麵包店的遮陽棚下，觀察著這座哥特式建築。黑石在他口袋裏發燙，紅色紋路透過布料隱約可見——那是一個指向鍾樓東側的箭頭。
    麵包店的電視正播放緊急新聞：“…圖書館發生疑似毒氣泄漏事件，已造成十二人受傷。警方呼籲市民遠離老城區...”
    畫麵切換到圖書館外景，救護車和消防車的燈光在雨中閃爍。邊燼眯起眼——在人群邊緣，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一閃而過，雖然畫麵模糊，但那扭曲的肢體動作無疑是束煥。
    “還沒死...”邊燼攥緊黑石，石頭表麵的溫度驟然升高，燙得他掌心發疼。他想起烏襄最後的樣子——半個身體已經變成詭異的黑色，卻仍擋在他與怪物之間。
    鍾聲突然響起，震得街邊的汽車警報器紛紛響應。邊燼數著鍾聲——十二下，正午了。他看向鍾樓東牆，那麵爬滿常春藤的老牆看起來毫無特別之處。
    “第三塊磚...”邊燼喃喃重複信中的線索，趁著鍾聲餘韻未消，穿過馬路。
    東牆的磚石曆經百年風雨，表麵布滿蜂窩狀的蝕痕。邊燼從牆角開始數，第一塊、第二塊、第三塊——這塊磚看起來與其他無異，但當他用黑石靠近時，石頭突然變得冰冷，表麵的紅色紋路凝結成霜花般的圖案。
    邊燼用指甲摳挖磚縫，石灰簌簌落下。第三塊磚微微鬆動，他用力一拽，整塊磚被抽了出來。磚後的空洞裏，躺著一個生鏽的小鐵盒。
    鐵盒打開的瞬間，邊燼感到一陣眩暈——黑石投射出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
    1944年10月3日深夜，年輕的邊堯站在同樣的位置，將一把青銅鑰匙放入鐵盒。他身後是穿旗袍的盧靜，懷裏抱著熟睡的嬰兒。
    “明日儀式若敗，”邊堯的聲音在記憶中回蕩，“鑰匙藏於此。四十四年後，當門再醒，需尋新見證者與獻祭者...”
    記憶突然扭曲，變成另一幅畫麵——1988年10月3日，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邊燼認出是年輕的束煥）在磚牆前跪拜，手中捧著倒三角徽章。磚塊自動移開，但當他伸手去拿鐵盒時，盒中射出金光，將他擊退...
    邊燼猛然回到現實，手中的鐵盒裏確實躺著一把青銅鑰匙，鑰匙柄上刻著三個嵌套的圓環。黑石再次發燙，顯示出新的信息——鍾樓地下室的平麵圖，其中一個房間被標紅，旁邊寫著“鎮壓之間”。
    “原來如此...”邊燼突然明白了。鍾樓不是隨便選的藏鑰地點，而是當年殖民者為鎮壓當地靈異現象特意建造的能量節點。真正的法器藏在地下。
    他剛把鑰匙收好，黑石突然變得滾燙，紅色紋路組成一個骷髏警告標誌。身後傳來液體滴落的聲音——柏油路麵上，一灘黑色粘稠物正從下水道蓋的縫隙中滲出，逐漸凝聚成人形。
    邊燼轉身就跑，衝進鍾樓半開的側門。門內是螺旋上升的樓梯，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黴味。他剛踏上第一級台階，身後的門就自動關閉，黑石的微光成為唯一光源。
    樓梯似乎沒有盡頭，邊燼爬了足足五分鍾，按高度估算應該早已到達鍾樓頂部，但台階仍在延伸。黑石表麵的紋路現在顯示出向上的箭頭，但邊燼的直覺告訴他這是陷阱——就像殯儀館的第十三間停屍房，空間在這裏被扭曲了。
    他停下腳步，轉而用鑰匙輕觸牆壁。當鑰匙碰到第七塊磚石時，磚麵突然凹陷，露出一個向下的狹窄通道。
    通道內潮濕陰冷，牆壁上布滿某種黏液幹涸後的痕跡。邊燼彎腰前行，黑石的光照出地上散落的骨頭——鳥類和小動物的，有些還很新鮮。通道盡頭是一扇鐵門，門鎖形狀與青銅鑰匙完美匹配。
    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整個鍾樓震動起來，仿佛某種龐然大物被驚醒。門開了，裏麵是一個圓形石室，正中央擺著一個青銅祭壇，祭壇上放著一個水晶匣子。
    邊燼走近祭壇，黑石突然飛離他的手，懸浮在水晶匣子上方。匣中是一本皮質古籍，封麵用金線繡著複雜的符文。當他伸手想打開匣子時，黑石發出刺目的紅光，將他逼退兩步。
    “需要鑰匙...”邊燼意識到，將青銅鑰匙插入匣子側麵的鎖孔。
    匣蓋緩緩打開，古籍自動翻到中間一頁。這頁紙明顯比其他頁更舊，上麵是盧靜的筆跡：
    「致未來的見證者：
    若你讀此信，則門將再醒。1944年儀式敗於吾身——吾心有所屬，魂非純淨，不足為祭。吾姊之女談氏嬰，血脈純淨，已托付城西育嬰堂。其女若存，當為真祭。鑰匙可啟鎮壓法器，然需三才齊聚：見證者持鑰，守護者持印，獻祭者持血。時限一日，切記。」
    邊燼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談氏嬰...如果那個嬰兒活下來，現在應該是個老人了。但“談”這個姓氏在城裏並不常見...
    黑石突然從空中落下，掉在古籍上。石頭表麵的紅色紋路現在顯示出一張城市地圖，西區的一個點正在閃爍——西城養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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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邊燼剛拿起黑石，整個石室突然劇烈搖晃。祭壇後方牆壁龜裂，黑色黏液從縫隙中滲出，逐漸形成一個人形輪廓。不是束煥，這東西更加龐大，頭部幾乎頂到天花板，六條手臂從軀幹上伸出，每條手臂末端都是不同的人手。
    “邊...燼...”怪物發出混合著幾百個聲音的呼喚，“見...證...者...”
    邊燼抓起古籍塞進懷裏，向門口衝去。怪物的一條手臂猛地伸長，抓住他的腳踝。接觸的瞬間，邊燼感到刺骨的寒意從腳部蔓延而上，仿佛整個人正在被凍結。
    黑石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怪物發出一聲慘叫，鬆開了手。邊燼跌跌撞撞衝出石室，沿著通道狂奔。身後，牆壁崩塌的聲音和怪物的咆哮交織在一起。
    當他終於衝出鍾樓側門時，整座建築正在他身後傾斜，尖頂上的十字架轟然墜落，砸在他剛才站過的位置。街上已經亂成一團，行人尖叫著四散奔逃。
    邊燼逆著人流向西城方向跑去，懷裏的古籍發燙，黑石則不斷顯示出新的路線。養老院在城市最西端，是一棟灰白色的三層建築，圍牆上爬滿薔薇。
    前台空無一人，電視裏正在播放最新緊急新聞：“…鍾樓倒塌原因尚在調查，專家初步懷疑是地基老化...請市民保持冷靜...”
    邊燼溜進走廊，黑石指引他來到三樓最裏麵的房間。門牌上寫著“談螢”——一個他沒想到會看到的名字。
    444號殯儀館的會計談螢，那個總是低著頭、說話輕聲細語的中年女人。上周他去殯儀館谘詢時，還是她幫忙填的表格。
    邊燼敲門的手懸在半空。如果談螢是盧靜姐姐的後代，她為什麽會恰好在殯儀館工作？是巧合還是...
    門開了，站在門口的確實是談螢，但她的樣子與邊燼記憶中大不相同——原本花白的頭發現在烏黑發亮，臉上的皺紋少了許多，連佝僂的背都挺直了。她穿著一條樣式古老的深紅色旗袍，胸前別著一個倒三角胸針。
    “你來得比我預計的晚，邊先生。”談螢的聲音不再怯懦，而是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烏襄還好嗎？”
    邊燼震驚地看著她：“你...都知道？”
    談螢讓開門口：“進來吧，時間不多了。”她抬起手腕，上麵有一個與烏襄相同的倒計時數字：230000。
    房間內部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型祭壇，牆上掛滿了奇怪的符號和圖表。中央的桌子上攤開一本日記，最新一頁寫著：“10月2日，見證者已至，門將開，吾命終矣。”
    “我從六歲就知道自己的命運。”談螢倒了兩杯茶，手勢優雅得像另一個時代的人，“外婆臨終前告訴我真相——我是被選中的獻祭者，必須在門開啟前完成使命。”
    邊燼拿出鍾樓找到的古籍：“你知道這是什麽？”
    “《鎮門秘典》，盧靜外婆的遺物。”談螢輕撫書頁，“裏麵記載了永久封印門的方法。但1944年他們失敗了，因為...”她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黑色液體，“因為盧靜外婆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靈魂不再純淨。”
    邊燼想起照片中盧靜平靜到麻木的表情：“她愛上了我曾祖父？”
    談螢點頭：“見證者與獻祭者不得有情，否則儀式必敗。這是鐵律。”她站起身，從衣櫃裏取出一個古老的木匣，“這裏有我這些年準備的東西——純銀匕首、處子血墨、還有...”她打開匣子，裏麵是一小瓶暗紅色的液體，“守護者的血。烏明川先生1944年留下的。”
    邊燼的大腦飛速運轉：“所以現在三才齊聚——我是見證者，烏襄是守護者，你是獻祭者。我們需要回到殯儀館完成儀式？”
    “不。”談螢搖頭，“儀式必須在門的上方進行。真正的門不在殯儀館地下，而在...”她指向窗外。
    順著她的手指，邊燼看到了城市中心廣場的方向。那裏矗立著一座戰爭紀念碑——建於1945年，正好是444號殯儀館事件後一年。
    “紀念碑下是真正的門。”談螢說，“殯儀館隻是個...分流點。束煥被騙了，他一直守著假門。”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黑色血液從嘴角溢出，“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咳咳...”
    她的話被一陣刺耳的警笛聲打斷。邊燼看向窗外，三輛黑色suv停在養老院門口，穿白大褂的人影正迅速包圍建築。
    “束煥的人。”談螢擦掉嘴角的血，“他們一直在監視我。”她從抽屜裏取出一把車鑰匙，“地下車庫有輛車，你帶著書和法器先走。我來拖住他們。”
    “不行！”邊燼反對，“我們需要三人才...”
    “我會在紀念碑與你們會合。”談螢打斷他，眼神突然變得異常銳利，“現在，把黑石給我。”
    邊燼下意識後退一步：“什麽？”
    “黑石是門的一部分，會暴露你的位置。”談螢伸出手，“相信我，邊先生。如果我想害你，過去三年在殯儀館有無數次機會。”
    邊燼猶豫片刻，還是交出黑石。談螢接過石頭，突然用力按在自己心口。黑石像融化般滲入她的皮膚，在她胸前形成一個紅色的倒三角形印記。
    “快走！”她推著邊燼向緊急出口走去，“找到烏襄，午夜在紀念碑下集合。記住，見證者必須親眼目睹一切，無論多麽可怕...”
    樓下傳來撞門聲。談螢最後看了邊燼一眼，轉身走向樓梯，她的背影突然顯得異常高大，旗袍上的花紋在陽光下像活物般蠕動。
    邊燼從消防通道衝下地下車庫，找到談螢說的那輛老式轎車。發動引擎時，他聽到樓上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和某種非人的尖嘯。
    儀表盤上的時鍾顯示下午444。距離“門”開啟還有不到二十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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