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三才歸一

字數:5403   加入書籤

A+A-


    城市的午夜被一種詭異的寂靜籠罩。邊燼躲在紀念碑廣場對麵的電話亭裏,看著手表指針慢慢移向1200。養老院逃出來後,他花了六個小時在城中繞行,甩掉至少三批追蹤者。
    懷裏的《鎮門秘典》散發著微弱體溫,像有生命般隨著他的心跳律動。青銅鑰匙掛在脖子上,冰涼的金屬貼著他的皮膚,已經吸收了足夠的體溫不再冰冷。
    手表發出輕微的滴答聲——2359。
    邊燼深吸一口氣,衝出電話亭。紀念碑廣場空無一人,戰爭紀念碑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如同一把插在地麵的巨劍。他剛踏進廣場,脖子上的鑰匙突然變得滾燙。
    “邊先生。”
    聲音從紀念碑基座方向傳來。談螢站在那裏,依然穿著那件深紅色旗袍,但此刻衣服上繡的金線在黑暗中發光,勾勒出複雜的符文圖案。她胸前倒三角形的紅印比下午更加鮮亮,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烏襄呢?”邊燼環顧四周。
    談螢指向廣場東側:“她引開了大部分追兵。”她的聲音比在養老院時更加虛弱,嘴角不斷滲出黑色液體,“我們得抓緊時間。束煥很快會意識到這是個調虎離山計。”
    邊燼跟著談螢繞到紀念碑背麵。基座上刻著19451949年間的戰死者名單,但談螢直接走向最底部一塊看似普通的石板。她示意邊燼取出青銅鑰匙。
    “真正的門在這裏。”談螢的手指撫過石板表麵,“紀念碑建於1945年,正好把門壓在了下麵。殖民時期的巫師們認為戰爭產生的死亡能量可以鎮壓它。”
    邊燼將鑰匙插入石板中央一個幾乎不可見的鎖孔。鑰匙轉動時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仿佛幾十年沒人使用過。石板緩緩移開,露出向下的階梯,一股混合著黴味和某種腐朽氣息的風從地下湧出。
    “下麵有什麽?”邊燼的喉嚨發緊。
    談螢從旗袍內取出一盞古老的銅燈,燈芯自動點燃,發出幽綠色的光:“真相。”
    階梯似乎通往地心,邊燼數了至少三百級台階還沒到底。空氣越來越冷,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凝結成白霧。談螢走在前方,綠光映照下,她的影子在牆上扭曲變形,時而膨脹時而收縮,完全不符合光學規律。
    終於,階梯盡頭出現了一個圓形石室。石室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青銅圓盤,直徑約三米,表麵刻滿了與倒三角徽章相似的符文。圓盤邊緣均勻分布著三個凹槽,形狀分別是眼睛、心髒和一滴水。
    “三才封印台。”談螢的聲音在石室中產生奇怪的回音,“見證者、守護者、獻祭者各就其位。”
    她走向圓盤,從懷中取出銀刀和那瓶烏明川的血,將血倒入水滴形狀的凹槽。暗紅色的血液在槽中流動,竟然逆著重力向上攀爬,形成一根細線連接到圓盤中心。
    “守護者之血已就位。”談螢轉向邊燼,“現在需要見證者之眼。”
    邊燼想起古籍上的記載,胃部一陣抽搐:“你是說...”
    “不是字麵意思。”談螢搖頭,“把你的鑰匙放入眼形凹槽,然後睜大眼睛,看清即將發生的一切。見證者的職責是記錄真相,無論多麽可怕。”
    邊燼照做了。青銅鑰匙嵌入凹槽的瞬間,圓盤上的符文開始發光,先是暗紅,然後逐漸變成金色。整個石室被映照得如同白晝,邊燼這才看清牆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從1901年開始,每隔44年就有一批,最近的是1988年,三十九個名字。
    “這些都是...”
    “門的祭品。”談螢平靜地說,“1901年之前的曆史已經不可考。”她指向圓盤中心,“看。”
    圓盤中央緩緩裂開,露出一扇黑色的小門——不是比喻,就是一扇真正的、迷你尺寸的門,門板上用暗紅色顏料畫著一個倒三角形。門縫中滲出黑色霧氣,在空中凝聚成各種人臉形狀,又迅速消散。
    “門要開了。”談螢解開旗袍最上麵的扣子,露出胸口的紅印,“現在需要獻祭者之魂。”
    她舉起銀刀對準自己的心髒位置。邊燼下意識衝上前:“等等!一定有別的辦法!”
    談螢的黑眼睛在綠光中顯得異常平靜:“這是命運,邊先生。我從六歲起就知道這一刻會來。”她突然咳嗽起來,更多的黑色液體從口鼻湧出,“我的身體已經被門汙染太久,活不過今晚了。”
    “但古籍上說1944年儀式失敗是因為...”
    “愛?”談螢的嘴角勾起一個苦笑,“是的,盧靜外婆愛上了你的曾祖父,導致她的靈魂不再純淨。諷刺的是...”她突然向前踉蹌一步,銀刀差點脫手,“我也...”
    她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石室入口處,一塊巨石被轟飛,煙塵中走出一個身影——烏襄,但已經幾乎認不出來了。她的右臂完全變成黑色角質物,左眼成了空洞,嘴角裂開到耳根,露出鯊魚般的尖牙。更可怕的是,她手中拖著束煥的殘軀——那個怪物被撕成了兩半,卻仍在蠕動尖叫。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烏襄?”邊燼不確定地喊道。
    “快...完成...儀式...”烏襄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多人同時說話,“它們...來了...”
    她身後,石階上傳來密集的爬行聲。十幾個與束煥相似但更加畸形的生物正向下湧來,有的長著多個頭顱,有的肢體反關節扭曲,全都穿著破爛的白色製服。
    談螢沒有猶豫,她高舉起銀刀:“見證我!”
    刀尖刺入胸膛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邊燼看到鮮血從談螢胸口噴湧而出,卻不是向下流,而是沿著某種看不見的軌道流向圓盤中心的小門。門上的倒三角符號開始旋轉,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烏襄發出一聲非人的嚎叫,撲向湧來的怪物群。她的黑色右臂膨脹變形,成為某種多關節的武器,每一次揮擊都帶起血肉碎塊。但怪物數量太多,很快將她淹沒。
    邊燼站在原地,眼睛瞪大到疼痛的地步——這是他的職責,見證一切。談螢的血已經流盡,她的身體像破布娃娃般倒在圓盤邊,但眼睛仍睜著,看向邊燼的方向,嘴唇蠕動著最後的訊息。
    圓盤中央的小門完全被血覆蓋,開始緩緩打開。門縫中伸出無數黑色觸須,貪婪地吸收著血液。與此同時,烏襄的身體被怪物們撕碎,她的血像被某種力量牽引,流向另一個凹槽——心髒形狀的那個。
    “不...”邊燼突然明白了什麽。古籍上說的“守護者之心”不是指烏明川留下的那瓶血,而是活著的守護者——烏襄。
    兩股血液在圓盤中心交匯,形成一個完整的倒三角形。小門停止了開啟,但也沒有關閉。邊燼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某種直覺告訴他——還差一步。
    牆上1944年的名單突然發光,邊燼看到了邊堯和烏明川的名字,還有盧靜...而在最下方,有一個被刻意刮花又補上的名字:談氏嬰。
    “三才不齊...”邊燼喃喃自語。他看向談螢的屍體,又看向正在被怪物分食的烏襄殘軀,突然明白了1944年儀式失敗的真正原因。
    不是愛汙染了儀式,而是缺少了真正的獻祭者——談螢的姨媽,那個被送走的嬰兒。當年的儀式隻有見證者和守護者,沒有純淨的獻祭者。而現在...
    邊燼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他衝向圓盤,從眼形凹槽中拔出青銅鑰匙。圓盤立刻發出刺耳的警報聲,中央的小門又開始緩緩開啟。
    “你幹什麽?!”烏襄殘存的人類部分嘶吼著。
    邊燼沒有回答,而是跪在談螢身邊,將鑰匙尖端對準自己的左手掌心狠狠劃下。鮮血湧出,他毫不猶豫地將血手按在第三個凹槽——水滴形狀的那個。
    “我不是守護者,也不是獻祭者...”他的血與烏明川留下的血混合,流向中心,“但我流著見證者的血,而見證意味著...理解。”
    三種血液在圓盤中心匯聚,倒三角形突然變成金色。小門劇烈震動,黑色觸須像被燙傷般縮回。門縫中傳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嘯,然後門猛地關閉了。
    石室開始崩塌。怪物們發出慘叫,身體像蠟一樣融化。烏襄殘破的身體爬向邊燼,她的臉正在恢複人類特征。
    “你...改了...儀式...”她每說一個字都吐出黑色液體,“怎麽...想到的...”
    邊燼抱起奄奄一息的烏襄,向出口跑去:“《鎮門秘典》最後一頁的批注..."三才歸一,非死乃生"...我們一直理解錯了。不是需要三個人死亡,而是需要三條血脈共同選擇生存。”
    他們爬上階梯時,身後的石室完全坍塌。當終於衝出紀念碑基座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廣場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十個穿白大褂的人——都是束煥控製的傀儡,現在失去了意識。
    烏襄躺在邊燼懷裏,呼吸微弱但穩定。她的身體大部分恢複了人類模樣,隻是右臂仍然呈現不自然的黑色。
    “門...關上了?”她虛弱地問。
    邊燼看向紀念碑。基座上的石板已經重新密封,青銅鑰匙不見了,仿佛融化在了他的血液中。
    “暫時。”他說,“但四十四年後...”
    “會有新的見證者、守護者和獻祭者。”烏襄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循環...永遠...繼續...”
    救護車的警笛聲從遠處傳來。邊燼低頭看向懷裏的烏襄,又想起石室中談螢最後的眼神。他掏出一直放在口袋裏的老照片——1944年的邊堯、烏明川和盧靜。照片背麵有一行他之前沒注意到的小字:
    「陰陽本同根,愛恨皆虛妄。三才若同心,何須祭蒼茫?」
    太陽完全升起時,邊燼做出了決定。他會在444號殯儀館對麵開一家照相館,記錄每一個來訪者的故事。而烏襄,會繼續守護著那個秘密,直到下一個四十四年。
    畢竟,門關上了,但從未真正消失。
    [完]
    喜歡444號殯儀館請大家收藏:()444號殯儀館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