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無郵戳的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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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臨拆開那封沒有郵戳的信時,窗外的雨正下得淒厲。信紙泛黃,邊緣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字跡卻清晰得像是剛剛寫下:
    “臨,我在444號等你。事關生死,速來。——伏襄”
    信紙從他指間滑落。伏襄,這個七年未見的名字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記憶的痂。大學時代,他們是建築係最默契的搭檔,直到伏襄在畢業前夕突然退學,消失得無影無蹤。
    瞿臨盯著那個陌生的地址——444號殯儀館,位於青要山深處。地圖上找不到這個地方,搜索引擎返回的結果隻有幾條都市傳說:有人說那裏是陰陽交界處,有人說進去的人再沒出來過。
    三天後,瞿臨的越野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導航早已失靈,他隻能依靠伏襄隨信附上的手繪地圖前行。窗外,霧氣像活物般纏繞著山體,偶爾露出幾株扭曲的枯樹,枝丫如幹枯的手臂伸向天空。
    “應該就是這裏了。”瞿臨踩下刹車,輪胎碾過碎石發出刺耳的聲響。
    眼前是一座灰白色的三層建築,外牆爬滿暗綠色的藤蔓,正門上方的金屬牌匾鏽跡斑斑,隻能勉強辨認出“444號”幾個數字。沒有殯儀館的標識,沒有值班人員,隻有一扇半開的鐵門,像一張欲言又止的嘴。
    瞿臨推門而入,寒意立刻爬上脊背。大廳空蕩得詭異,地麵鋪著褪色的暗紅色地毯,踩上去毫無聲息。牆上掛鍾的指針停在444,玻璃表麵布滿蛛網般的裂紋。
    “伏襄?”他的聲音在大廳裏回蕩,沒有回應。
    空氣中飄著一種奇特的氣味,像是陳年的香灰混合著某種草藥的味道。瞿臨注意到牆角擺放著幾盞長明燈,火焰呈現出不正常的青白色。
    “你終於來了。”
    聲音從背後傳來,瞿臨猛地轉身。陰影中走出一個瘦高的身影,蒼白的臉上掛著熟悉的笑容,卻讓瞿臨感到陌生。伏襄的眼角多了幾道細紋,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異常的灰藍色。
    “七年不見,你倒是一點沒變。”伏襄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醒什麽,“除了頭發短了,眼神更警惕了。”
    “你信上說的"事關生死"是什麽意思?”瞿臨沒有寒暄的心情,“這是什麽地方?為什麽地圖上找不到?”
    伏襄的笑容消失了。他走向大廳中央,那裏有一個下沉式的水池,水麵漆黑如墨。“444號殯儀館,建於1983年,前身是唐代的青要寺。1989年關閉,2001年重新啟用,但不在任何官方記錄中。”他的手指劃過水麵,漣漪擴散開來,卻沒有聲音,“這裏隻接收特殊的"客人"。”
    “什麽特殊的——”
    瞿臨的話被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打斷。伏襄猛地抬頭看向二樓,臉色驟變。“它醒了。”他低聲道,突然抓住瞿臨的手腕,“跟我來,別出聲。”
    他們穿過一條狹窄的走廊,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門,門牌上的數字全部是444。伏襄推開盡頭的一間辦公室,迅速鎖上門。房間很小,隻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牆上貼滿了建築圖紙和泛黃的照片。
    “聽著,我沒時間解釋太多。”伏襄的聲音壓得極低,“這座建築建在古寺的地宮上,地宮裏鎮壓著某種東西。最近,封印開始鬆動。”
    瞿臨注意到伏襄的手在微微發抖,“你在說什麽?什麽封印?”
    伏襄從抽屜裏取出一本皮麵筆記本,翻開其中一頁。上麵畫著一個複雜的八角形圖案,周圍寫滿了瞿臨看不懂的符號。“唐代高僧玄晦留下的法陣,用八具高僧的金身作為陣眼,鎮壓地宮中的邪物。殯儀館建在上麵不是巧合,死亡的氣息能加強封印。”
    窗外,一陣古怪的風聲響起,像是無數人在低聲啜泣。伏襄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你讓我來就是為了聽這些鬼故事?”瞿臨皺眉,“我以為你是遇到了什麽實際麻煩。”
    伏襄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個詭異的黑色印記——正是筆記本上那個八角形的縮小版。“三天前,這個出現在我身上。同一天,殯儀館開始出現異常:屍體無故移動,溫度驟降,還有...”他的聲音哽住了,“還有誦經聲,從沒有人的停屍間裏傳出來。”
    瞿臨想說這太荒謬了,但伏襄眼中的恐懼太過真實。而且,自從踏入這座建築,他自己也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適,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窺視。
    “我需要你的專業意見。”伏襄指向牆上的建築圖紙,“你是結構專家,我需要知道地宮的入口可能在哪裏。法陣必須修複,否則...”
    一聲巨響從走廊傳來,像是有什麽重物砸在了地上。伏襄的臉色瞬間慘白。“它找到我們了。”他迅速從桌下拿出一個帆布包塞給瞿臨,“裏麵有手電筒、鹽和我的研究筆記。無論發生什麽,別打開地宮的門,除非你找到八位高僧的舍利子。”
    “伏襄,你到底——”
    門把手突然開始劇烈晃動。伏襄將瞿臨推向房間另一側的小門,“從這裏出去,右轉到底有個備用樓梯,能通到地下室。躲在那裏,天亮前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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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呢?”
    伏襄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我是守陣人,這是我的責任。”他從脖子上取下一枚古舊的銅鑰匙掛在瞿臨脖子上,“如果我出了什麽事,找到我父親,把鑰匙給他。他住在山下的——”
    門被撞開了。
    瞿臨最後看到的是伏襄轉身迎向門口那片蠕動的黑暗,以及他手中突然亮起的一道金光。然後小門在他身後砰然關閉,切斷了所有視線和聲音。
    黑暗中,瞿臨摸索著前行,心跳聲大得仿佛要震破耳膜。伏襄給他的帆布包散發出淡淡的檀香味,與殯儀館裏那股腐朽的氣息形成鮮明對比。走廊似乎比伏襄說的要長得多,他的手指多次擦過冰冷的牆壁,觸感濕滑,像是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黏液。
    終於,他找到了那個狹窄的樓梯。鐵製台階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在喚醒沉睡的惡靈。下到一半時,頭頂的燈光突然閃爍起來,在明滅的光線中,瞿臨看到下方的陰影裏站著一個人影。
    “伏襄?”他下意識喊道,隨即意識到不可能是他朋友。
    人影沒有回應,隻是緩緩抬起一隻手指向樓梯下方。借著最後一瞬的光亮,瞿臨看清了那隻手——慘白的皮膚上布滿青紫色的屍斑,指甲彎曲如鉤。
    燈光徹底熄滅的瞬間,他聽到了一個聲音,既像耳語又像直接從腦海中響起:
    “下來吧,建築師。看看你腳下踩著誰的墳墓。”
    瞿臨的血液幾乎凝固。那聲音不是來自下方的人影,而是來自四麵八方,仿佛整座建築都在說話。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腳下的樓梯開始輕微震動,伴隨著一種低沉的、有節奏的轟鳴,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心跳。
    他強迫自己繼續向下移動,不敢回頭,也不敢停下。當他的腳終於觸到地下室的水泥地麵時,一陣刺骨的寒意立刻從腳底竄上脊椎。這裏比上麵更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金屬和腐肉混合的氣味。
    手電筒的光束劃破黑暗,照亮了一個狹長的空間。地下室裏堆滿了陳舊的殯儀設備,覆蓋著厚厚的灰塵。但引起瞿臨注意的是牆上的壁畫——雖然褪色嚴重,但仍能辨認出那是佛教的八相成道圖,與伏襄筆記本上的八角形圖案驚人地相似。
    壁畫正下方,地麵有一個不易察覺的凹陷,形狀像是一個巨大的鑰匙孔。瞿臨摸了摸脖子上的銅鑰匙,心跳加速。這就是地宮的入口?
    突然,一陣清晰的誦經聲從頭頂傳來,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那聲音既莊嚴又扭曲,像是正常的佛經被倒放後再正放,神聖中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瞿臨屏住呼吸,手電筒的光束顫抖著移向天花板。聲音正從那裏傳來,越來越近,而他知道,樓上那個房間正是一號停屍間——伏襄說過那裏已經廢棄多年。
    當誦經聲達到一個高潮時,地下室的門突然被撞開。瞿臨猛地轉身,手電筒照出了一個他永遠無法忘記的景象:
    伏襄站在門口,但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他的眼睛完全變成了灰藍色,沒有瞳孔,嘴角咧開到一個不可能的角度,露出不屬於人類的尖銳牙齒。更可怕的是,他的身體以一種違背物理規律的方式扭曲著,像是被無形的線操縱的木偶。
    “臨...”那個生物用伏襄的聲音說道,卻帶著多重回聲,“你來得正是時候...法陣需要新鮮的血液...”
    瞿臨後退幾步,後背抵上了冰冷的牆壁。伏襄——或者說占據伏襄身體的東西——向他走來,每一步都伴隨著骨骼錯位的哢嗒聲。
    “伏襄,醒醒!”瞿臨大喊,同時摸向帆布包裏的鹽,“你不是這樣的!”
    “伏襄死了。”那東西咯咯笑著,“我們都是死的。隻有地宮裏的那位大人是永恒的...”
    就在它即將觸碰到瞿臨的瞬間,地下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牆上的八相成道圖發出微弱的金光,八角形的圖案在地麵上浮現,將那東西逼退了幾步。
    瞿臨抓住這個機會,抓起一把鹽撒向那生物。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響徹地下室,伏襄的身體像破布娃娃一樣抽搐著後退。借著這個空隙,瞿臨衝向門口,卻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他不能丟下伏襄,無論那具身體裏現在是什麽。
    他轉向地麵的八角形凹陷,顫抖著取下脖子上的銅鑰匙。伏襄說過不要打開地宮的門,但現在他別無選擇。
    當鑰匙插入凹陷的瞬間,整個地下室亮如白晝。瞿臨最後看到的是伏襄的身體被一道金光擊中,以及從地底升起的八道模糊人影。然後世界天旋地轉,他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八苦已現其七,還差最後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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