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七具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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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像粘稠的液體灌入瞿臨的口鼻。他下墜的過程長得不自然,仿佛穿過了一層又一層看不見的隔膜。當背部終於接觸到堅硬的地麵時,他發出一聲悶哼,銅鑰匙在胸前硌得生疼。
    手電筒不知掉在哪裏,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瞿臨掙紮著坐起來,手掌按在冰冷的地麵上——那不是普通的石頭,表麵刻滿了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
    “有人嗎?”他的聲音在地宮牆壁間回蕩,返回十七八道回聲,每一道都比前一次更加扭曲。
    沒有回應,隻有滴水聲從遠處傳來,節奏詭異得像摩斯密碼。
    瞿臨摸到帆布包,慶幸它還在身上。他掏出備用手電筒,按下開關的瞬間,光束刺穿了黑暗,也刺中了他緊縮的瞳孔——
    八具幹屍圍坐在一個八角形石台上,每一具都保持著不同的痛苦姿勢:有的雙手掐著自己喉嚨,有的將手指插入眼窩,還有的嘴巴大張到撕裂的程度。它們身上裹著破爛的袈裟,頭頂有戒疤,顯然是伏襄提到的高僧遺骸。
    但最讓瞿臨血液凝固的是石台中央——那裏有一個明顯的人形凹陷,大小正好容納一個成年人。七個位置已經擺著幹屍,唯獨正對入口的那個空著。
    “八苦已現其七...”那個蒼老的聲音再次在腦海中響起。
    瞿臨的手電筒光束顫抖著移向四周牆壁。地宮呈完美的八邊形,每一麵牆都雕刻著不同的地獄圖景,但所有畫麵中央都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沒有五官,隻有一對異常修長的手臂。
    當他將光束移回石台時,差點驚叫出聲——七具幹屍的頭顱不知何時全部轉向了他,黑洞洞的眼窩直勾勾“注視”著他所在的位置。
    “伏襄?”瞿臨試探著喊道,聲音在地宮中激起一陣古怪的共鳴,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重複他的話。
    一陣窸窣聲從背後傳來。瞿臨猛地轉身,手電筒照出一個佝僂的身影——那不是伏襄,而是一個穿著褪色僧袍的老者,皮膚灰白如紙,眼睛渾濁得像蒙了一層白膜。
    “四十四年一輪回...”老僧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玄晦大師的封印...快撐不住了...”
    瞿臨後退幾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石台:“你是誰?伏襄在哪裏?”
    老僧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一隻枯枝般的手,指向石台空缺的位置。瞿臨這才注意到,那裏刻著一行小字:
    “生者為鎖,死者為鑰”
    “什麽意思?”瞿臨的聲音開始發抖,“伏襄說需要八位高僧的舍利子...”
    老僧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漆黑的牙齦:“舍利子就在你麵前...但法陣需要活人的願力...一個自願成為"鎖"的人...”
    地宮頂部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塵土簌簌落下。老僧的身體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般閃爍起來:“它要醒了...你必須決定...犧牲還是...”
    話未說完,他的身影就消散在空氣中,隻剩下一件僧袍飄落在地。
    瞿臨撿起僧袍,發現內襯縫著一個小布袋,裏麵裝著一塊龜甲,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他剛把龜甲握在手中,就感到一陣眩暈——
    幻象如潮水般湧來:他看見唐代的僧人們在地宮中誦經,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從地底裂縫中爬出,看見玄晦大師帶領七位弟子以自身為代價將黑影封印...最後,他看見1983年,一群工人在挖掘地基時無意中破壞了地宮頂部的一角...
    幻象消散時,瞿臨發現自己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後背。現在他明白了——這座殯儀館就是建在封印之上的保險栓,利用死亡氣息壓製地宮中的存在。而每隔44年,封印就會衰弱,需要一個活人自願填補空缺。
    銅鑰匙突然變得滾燙。瞿臨痛呼一聲,扯開衣領,發現鎖骨下方的皮膚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八角形印記,與伏襄身上的一模一樣。
    “你終於明白了。”
    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瞿臨抬頭,看見伏襄站在地宮入口處,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睛恢複了正常。
    “伏襄?你...還好嗎?”
    伏襄苦笑一聲:“不算好。我被選中成為下一個"鎖",但我拒絕了...所以它才會附在我身上。”他指向瞿臨胸前的印記,“現在它選中了你。”
    “為什麽是我?”瞿臨的聲音嘶啞。
    “因為你是建築師。”伏襄走近幾步,“這座殯儀館本身就是個巨大的法陣,走廊形成卍字圖案,每間停屍房對應一個陣眼...我們需要你的專業知識來修複破損的部分。”
    地宮再次震動,這次更加劇烈。七具幹屍開始顫抖,仿佛隨時會站起來。伏襄抓住瞿臨的手臂:“沒時間了,我們必須上去!午夜前如果不完成儀式,它就會徹底蘇醒!”
    他們衝向地宮角落的一個狹窄通道,那是一條向上的石階,濕滑得幾乎無法立足。爬行過程中,瞿臨不斷聽到下方傳來指甲刮擦石頭的聲音,還有那種多重嗓音的詭異誦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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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當他們終於爬回地下室時,殯儀館已經變了樣。牆壁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形成一道道符咒般的紋路;天花板的裂縫中垂下無數根黑色絲線,像活物般蠕動。
    伏襄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鹽,在地上撒出一個保護圈:“聽著,這座建築有八個關鍵點,對應八卦方位。444號房間是生門也是死門,隻有在那裏才能完成儀式。”
    “什麽儀式?”瞿臨警惕地問。
    “不是你想的那種。”伏襄的眼神變得複雜,“不需要犧牲...至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我們需要重新激活建築本身的法陣功能,這需要...一個見證者。”
    瞿臨剛想追問,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從鎖骨傳來。他低頭一看,那個八角形印記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邊緣伸出細小的分支,像根係一樣在他皮膚下蔓延。
    伏襄倒吸一口冷氣:“比我想象的快...它認定你了。”
    他們衝出地下室,卻發現走廊變得扭曲異常,原本筆直的通道現在呈現出不可能的弧度,門牌號碼全部變成了血紅色的“444”。更可怕的是,幾具屍體不知何時站在走廊盡頭,腐爛程度不一,但全都麵向他們,手臂抬起指向同一個方向。
    “別看它們!”伏襄拽著瞿臨轉向另一條路,“跟著紅線走!”
    瞿臨這才注意到地麵上有一條幾乎不可見的紅色細線,蜿蜒通向走廊深處。他們沿著紅線狂奔,身後的溫度急劇下降,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成詭異的形狀。
    拐過第三個彎時,瞿臨突然停住腳步——前方的走廊中央跪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那個地宮裏的老僧,但現在他的背部裂開了一道大口子,無數黑色絲線從傷口中湧出,在空中舞動。
    “臨...快走...”老僧抬起頭,這次他的臉變成了伏襄的樣子,“它在我裏麵...”
    伏襄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捂住自己的腹部——他的衣服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他猛地推開瞿臨:“去444號房間!用龜甲和鑰匙!別管我!”
    瞿臨想拉住他,但地麵突然傾斜,將他拋向走廊另一端。他重重摔在一扇標著“444”的黑門前,銅鑰匙從衣領中滑出,發出詭異的嗡鳴。
    門自動開了。
    房間內空無一物,隻有地麵刻著一個巨大的八角形法陣,與地宮中的一模一樣。牆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經文,但所有文字都是反著的。
    瞿臨踉蹌著走進去,門在身後砰然關閉。銅鑰匙和龜甲同時變得滾燙,他感到鎖骨下的印記已經蔓延到胸口,帶來一種古怪的充盈感,仿佛有什麽東西正通過這個印記觀察著他。
    房間中央的地板突然下陷,露出一個圓柱形的空間,裏麵懸浮著八盞青銅燈,七盞燃著青白色的火苗,最後一盞是熄滅的。
    “生者為鎖,死者為鑰...”
    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瞿臨意識到,這句話不是警告,而是指示。他顫抖著將龜甲放入圓柱空間,然後用銅鑰匙劃過自己的手掌,讓鮮血滴在熄滅的燈盞上。
    火焰轟然燃起,呈現出刺目的血紅色。整個房間開始旋轉,牆上的反寫經文一個個亮起金光,在空中重組為正確的順序。瞿臨感到一陣強烈的拉扯感,仿佛靈魂要被拽出體外——
    幻象再次襲來:他看見伏襄被黑色絲線完全包裹,看見殯儀館的屋頂裂開,一隻巨大的、由無數手臂組成的東西正試圖鑽出,看見山下村莊裏的人們在睡夢中七竅流血...
    “選擇...”那個聲音說,“成為鎖,或者成為門...”
    瞿臨在劇痛中意識到,這就是最終的抉擇:犧牲自己完成法陣,或者逃離導致邪靈徹底釋放。鎖骨下的印記已經覆蓋了他半個胸膛,帶來不屬於他的記憶和知識——他知道如果選擇成為“鎖”,將永遠被困在生死之間;但如果選擇逃離,死亡將蔓延到山下的每一個活人。
    牆上的經文突然全部轉向他,形成一隻巨大的眼睛圖案。在瞳孔位置,浮現出伏襄扭曲的臉:“臨...快決定...它要...”
    瞿臨看向自己血淋淋的手掌,又看向那盞燃燒的血色燈焰。他想起了大學時代和伏襄一起熬夜趕設計稿的日子,想起了山下可能正在熟睡的無辜村民,想起了地宮裏那七具保持痛苦姿勢的幹屍...
    他深吸一口氣,將整隻手伸入了圓柱空間,握住了那盞血色的燈。
    “我選擇成為鎖。”
    劇痛如海嘯般席卷全身。瞿臨感到自己的骨骼在重組,皮膚表麵浮現出與牆上一樣的經文,視線分裂成無數個角度。最後的清醒時刻,他看見八盞燈焰連成一線,形成一個完美的八角形,而伏襄的身影出現在房間角落,眼中流下兩行血淚。
    然後,一切都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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