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突破西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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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節團西行藏地後又北行,寒風裹著石礫抽打在江宏業的披風上,他勒住韁繩,望著眼前的廢墟。
    甘南的土地上,折斷的長矛斜插在凍土裏,破碎的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空氣中還彌漫著未散盡的血腥味。
    半月前朵兒赤部與合布勒軍在這裏展開殊死搏殺,激戰留下的痕跡觸目驚心,殘骸遍布的原野上。
    散落著鏽跡斑斑的鎧甲碎片,偶爾還能看見凍僵的戰馬屍體,凝固的血痂在白毛上結成暗紅的硬塊。
    “合布勒雖憑借銳氣連下三個部落。”
    向導指著遠處冒煙的村寨,聲音壓得很低。
    “可蘭州蒙古糧草短缺,馬匹疲憊,再打下去。。。”
    江宏業摩挲著懷中的密信,突然想起呼查哈,那個率領殘部一路奔逃的首領,也是在這樣的絕境中,憑借幾場硬仗收攏漠南漠西的散兵遊勇,在混亂的西疆站穩腳跟。
    那時的呼查哈眼中閃著複興部族的光,卻沒料到今日的合布勒,會在同樣的土地上繼續掙紮。
    當江宏業的隊伍抵達蘭州蒙古軍營時,夕陽正將天際染成血色。營門前傷兵的呻吟聲與戰馬的嘶鳴交織在一起,滿地散落著破碎的酒囊和啃剩的骨頭。
    幾個醉醺醺的蒙古士兵歪靠在柵欄上,看到明軍裝束的隊伍,醉眼朦朧地罵了句什麽,卻被同伴拽住,他們腰間的傷口還滲著血,顯然剛從前線撤下來。
    “下馬!”
    一個蒙古隊領的吼聲打斷了江宏業的思緒,他輕輕按住腰間的玉佩,那是臨行前譚威所贈,溫潤的觸感讓他鎮定下來。
    “我乃土甘都督使節。”
    他的聲音清朗,在暮色中格外清晰。
    “要見你們首領。”
    隊領上下打量著他,最終揮了揮手,示意親衛下馬步行,獨留江宏業騎馬入營。
    馬蹄踏過結霜的泥地,發出沉悶的聲響。沿途蒙古軍士紛紛投來驚訝的目光,有人握緊腰間彎刀,有人竊竊私語。
    江宏業挺直脊背,任寒風掀起他的披風,露出內襯上金線繡的雲紋,那是大明官員的威儀,此刻在這片充滿敵意的地方,化作最堅實的鎧甲。
    合布勒的軍帳前,十餘名全副武裝的蒙古勇士一字排開,手中的狼牙棒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為首的壯漢突然跨出一步,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漢人,跪下!”
    江宏業的坐騎不安地刨著蹄子,他卻穩如老鬆,隼眸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無視這個看門的小醜,徑直入帳,無人阻攔。
    掀開厚重的毛氈簾,暖意裹挾著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合布勒斜倚在虎皮椅上,手中把玩著鑲金匕首,火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牛皮帳幕上,顯得格外猙獰。
    “土甘都司的使節?”
    他的聲音帶著笑意,侵身上前,匕首尖猛地抵住江宏業的咽喉。
    “報上名來。”
    江宏業不閃不避,隻是對著主位依漢禮作揖:
    “在下江宏業,奉譚威都督之命而來。”
    當帳前將軍再次喝令他跪下行禮時,他卻突然伸手,穩穩抓住匕首刀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羊毛地毯上綻開紅梅:
    “譚都督有信。”
    他另一隻手從懷中取出火漆封印的密信,火苗映得封蠟上的蟠龍栩栩如生。
    “望閣下過目。”
    軍帳內一片死寂,唯有炭火劈啪作響,合布勒眯起眼睛,終於收回匕首,示意左右接過信件。
    江宏業站在原地,感受著掌心的刺痛,心中卻暗自慶幸,譚威臨行前的叮囑猶在耳畔:
    “在蒙古人的地盤,你的脊梁比刀劍更重要。”
    此刻他用鮮血與膽識,為自己和漢人爭了一口氣。
    牛皮帳幕在寒風中發出嗚咽,合布勒的手指捏著譚威的書信,火漆封印的日月圖案在燭光下扭曲變形。
    “以市價三分之二買五百匹戰馬?”
    他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震得案上的酒盞嗡嗡作響。
    “譚威真當我蒙古人的馬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江宏業保持著直腰的姿勢,目光卻緊盯著合布勒的反應。信紙邊緣的朱砂簽還帶著譚威的墨跡。
    那句私下囑咐的試探其虛實,仿佛在耳邊環繞。
    “閣下莫非忘了,淳水河邊的約定?”
    他的聲音不卑不亢。
    “大明與貴部指定草場,互市通商。。。”
    。。。
    “約定?”
    合布勒猛地將信紙甩在地上,紙卷在炭火旁卷曲。
    “淳水之戰後,譚威坐視朵兒赤部蠶食我的草場,這就是你們漢人說的守約?”
    他腰間的狼頭彎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得江宏業臉色發白。
    帳內氣氛瞬間凝固,眾將領的手都按在了兵器上。江宏業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枚銀質護身符,那是琪琪格貼身之物,邊緣還刻著呼查哈部族的圖騰。
    “閣下可知,琪琪格現在何處?”
    他故意停頓,看著合布勒驟然瞪大的眼睛。
    “在宴會上行刺譚都督,呼查哈之女琪琪格,已被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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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布勒霍然起身,虎皮座椅在地麵拖出刺耳的聲響。他三步跨到江宏業麵前,酒氣噴在對方臉上:
    “你說什麽?她、她還活著?”
    這位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首領,此刻聲音竟微微發顫。
    “都督念在她是呼查哈遺孤,特命我告知閣下。”
    江宏業將護身符輕輕放在案上。
    “隻要大汗信守承諾,琪琪格姑娘在沙城定會安然無恙。”
    他餘光瞥見合布勒盯著護身符的眼神,那裏頭有思念,有懊悔,更有一種額外的忌憚。
    本身合布勒是與琪琪格暗中情合,但說女人和部落孰輕孰重,合布勒更在意的是譚威的意思。
    如今合布勒正與朵兒赤部激戰,若再與譚威交惡,無疑將陷入兩麵受敵的絕境,但他不能表現出寡情,一是族中多是琪琪格父親的舊部,二是他希望與譚威之間有個牽扯的借口,可以平衡,當然所有的一切不能讓人看出來。
    “好!好個譚威!”
    合布勒突然坐回座椅,抓起酒囊猛灌一口。
    “待我解決了朵兒赤部,定按他說的辦。”
    他抹了把嘴角的酒漬,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不過眼下戰事吃緊,五百匹馬。。。”
    江宏業暗暗鬆了口氣,譚威的算計果然沒錯,琪琪格這枚棋子,沒有拿住合布勒,但是作為服軟的借口,十分的順手。
    兩人扯皮了一陣,算是探視出合布勒的現狀。
    當晚他在親兵護衛下返回營帳,明早他就要啟程回沙城複命,而合布勒此刻的承諾,怕是兩方誰也沒當真。
    與此同時,合布勒的大帳內,將領們圍坐在篝火旁爭論不休。
    “與朵兒赤部鏖戰半月,兄弟們連馬都快站不穩了!”
    年輕將領巴圖爾捶著桌子。
    “此時與譚威翻臉,豈不是自尋死路?”
    老將赫術撚著花白的胡須,往火裏添了塊牛糞:
    “不如先應付過去,波斯商人迪拉與我部交好,讓他出麵賣幾百匹馬,就說戰馬損耗嚴重。。。”
    他的話被合布勒的笑聲打斷。
    “好個緩兵之計!”
    合布勒拍著赫術的肩膀,眼中閃過狡黠的光。
    “不過那江宏業不能放虎歸山。”
    他盯著營帳外的月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辦法讓他留在這。。。做客,待我騰出手來。。。”
    。。。
    寒風卷起帳簾,幾片雪花飄落在炭盆裏,發出細微的爆裂聲。江宏業躺在臨時安排的帳篷裏,聽著遠處傳來的更鼓聲,夢憶著自己的過往。
    當初江宏業攥著調令踏入沙城那日,城樓上圭聖軍的五色大旗正獵獵作響。他望著校場中列陣操練的士兵,青銅甲胄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心底卻暗自不屑。
    靜海突襲、巨鹿守城、沙城固防,這些所謂的戰報在他看來不過是誇大其詞。在這位飽讀兵書的進士眼中,大明軍隊什麽樣,他豈不知。
    這幾年蒙古諸部協助滿清在大同、燕山大破明軍的戰績,稍作推敲便瞞不住這個所謂的清醒者,對朝廷失望而躺平的江宏業對此無感。
    然而作為後勤親曆者,當晨曦染紅淳水河畔時,江宏業的認知被徹底顛覆。圭聖軍的陣型如精密的齒輪,盾牌手組成的銅牆鐵壁擋住了蒙古騎兵的第一波衝鋒,弩箭破空聲與戰馬嘶鳴交織成慘烈的樂章。
    更令他震驚的是,每當有士兵倒下,背著藥箱的軍醫便冒著箭雨衝上前,軍規要求傷員必須在三炷香內得到救治。
    作為戰後征調的後勤州員,大戰後清點證明,圭聖軍竟以少勝多。江宏業當時踩著泥濘的戰場,看著軍醫們有條不紊地為傷兵清創縫合。
    一個瀕死的士兵被抬上擔架時,抓住他的衣袖:
    “大人,我還能再戰。。。”
    那眼中燃燒的鬥誌,與他在其他軍隊中見過的絕望截然不同。之後這位創造了當年六連貶的大明進士,懷著尋找真相的目的,以滯留官待補的身份留在了沙城,直到譚威讓他玩把大的。
    出使蘭州的征途,更讓江宏業見識到這支軍隊的可怕之處。親衛隊長陳九每日都會展開一卷地圖,上麵詳細標注著山脈走向、水源位置,甚至連某個村落的牲畜數量都有記錄。
    “都督說,打仗不僅靠刀槍,更要靠腦子。”
    陳九用匕首指著地圖上的紅點。
    “這是三日前發現的蒙古暗哨,比我們預估的位置偏了三裏。”
    某個暴雪的夜晚,隊伍被困在山穀中,江宏業焦慮地望著天地一片茫白,卻見親衛們不慌不忙地取出油紙包裹的地圖。
    “大人請看。”
    一名年輕士兵展開地圖,雪在紙上暈開卻不影響字跡。
    “此處有座廢棄的石橋,可繞行十裏。”
    他們踩著沒腿的雪路,竟真的找到了那條隱秘通道,那一刻江宏業忽然明白,譚威的軍隊為何能在複雜環境中如魚得水。
    夜色將蒙古軍營的牛皮帳篷染成漆黑時,回憶往事的江宏業終於沉沉睡去,奔波多日的疲憊像潮水般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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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過了好久好久,隱約聽得帳外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
    “大人!出事了!”
    親衛陳七撞開帳門,腰間佩刀還在滴血。
    “蒙古人砍了咱們的馬!”
    江宏業猛地坐起,太陽穴突突直跳,掀開帳簾的刹那,寒風裹挾著血腥味撲麵而來。
    營地西北角,兩名親衛正揮舞長刀砍斷韁繩,受驚的戰馬嘶鳴著四散奔逃。
    “保護大人!”
    陳七扯住他的胳膊,往側門方向疾奔,身後傳來密集的馬蹄聲,數十名蒙古騎兵舉著彎刀追來,火把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
    此時合布勒正用匕首割著烤羊腿,油脂滴落在篝火中發出劈啪聲響。
    “大汗!有人和明軍打起來了!”
    傳令兵撞開帳門,臉上帶著驚慌失措的神色,合布勒的匕首當啷掉在銅盤裏,濺起的肉汁燙紅了手背也渾然不覺。
    他抄起披風衝出門外,遠處的喊殺聲越來越清晰。
    當合布勒趕到現場時,血腥氣幾乎讓人窒息,二十二名圭聖軍軍士背靠背結成圓陣,染血的長槍如荊棘般向外刺出。
    地上橫七豎八倒著十幾具屍體,蒙古人的皮袍與明軍的鐵甲混在一起,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白色。
    “住手!都給我住手!”
    合布勒揮舞馬鞭衝入戰團,卻見一名明軍士兵突然踉蹌著單膝跪地,他的腹部插著半截斷矛,腸子正順著指縫流出來。
    混戰終於平息時,圓陣中僅剩下五名渾身浴血的圭聖軍。其中一人的右臂不自然地垂著,卻仍死死攥著染血的軍旗。
    “說!怎麽回事?”
    合布勒揪住一名蒙古百夫長的衣領,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百夫長抹了把臉上的血汙,聲音帶著哭腔:
    “是巴圖!他認出了明軍裏的一個人。。。”
    真相漸漸浮出水麵,蒙古警戒隊中的巴圖,曾親眼看著兄長在淳水之戰中被圭聖軍的弩箭射穿咽喉。
    當他今日看到值勤的明軍軍士時,認出了那個弩手,那些壓抑許久的仇恨瞬間決堤。
    一句帶著髒字的蒙語辱罵,像火星掉進了火藥桶,雙方幾乎同時拔刀相向。巴圖的彎刀劃破明軍的喉嚨時,周圍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合布勒盯著滿地狼藉,隻覺天旋地轉,蘭州蒙古本就在與朵兒赤部的戰事中疲於奔命,此刻又與譚威的軍隊發生衝突。
    他想起江宏業帶來的信件,想起琪琪格還在沙城,一股寒意從脊梁骨竄上後頸。
    “把巴圖給我抓來!”
    他的怒吼在營地回蕩,卻無人應答,那個闖下大禍的士兵,早已在混戰中被亂刀砍死。
    夜風卷起地上的血跡,合布勒望著遠處熄滅的火把,他想起譚威信中那句“勿謂言之不預也”,如今自己這是在玩火。
    這個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首領,此刻像個犯錯的孩子,心中充滿了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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