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抹平可薩十

字數:8317   加入書籤

A+A-


    當趙岩率軍趕到鈕窯關時,隻看到空蕩蕩的關隘。直到第二天早晨,煌州城的守城軍才驚訝地發現,憑關而圍的可薩軍早已不見蹤影。
    圭聖軍進城時,城外那一道道深壕溝格外引人注目。這些由可薩軍挖掘的防禦工事,縱橫交錯,設計精巧,既能有效阻擋敵軍騎兵衝擊,又便於己方設伏。
    徐悠騎在馬上,目光在壕溝間來回審視,心中默默記下了這些精妙的溝壑。他不會想到,在很久之後與滿清人的作戰中,這些曾經用於抵禦可薩軍的壕溝戰術,竟會成為扭轉戰局的關鍵。
    八月六日的康倉戰場還彌漫著未散的血腥,八月七日的煌州城頭已揚起圭聖軍的戰旗。
    當城門在歡呼聲中打開時,衝在最前的先鋒營士兵剛卸下頭盔,便扶著城牆磚滑坐下去,甲胄未卸便發出了震天的鼾聲。
    更有甚者,端著飯碗蹲在街邊狼吞虎咽時,筷子還含在嘴裏就已歪倒在地,連續的奔襲與拚殺,早已耗盡了他們最後一絲力氣。
    趙岩在城樓上草草接受了煌州官員的獻酒,酒盞碰到嘴唇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作為圭聖軍副將兼雄勝節度使,他三年間經曆大小戰役十餘場,卻從未像此刻這般感到骨髓裏的疲憊。
    \"諸位稍候,某去去就回。\"
    他將酒盞塞給身邊親衛,轉身時甲葉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回到臨時帥帳的路上,他看見自己的親兵隊橫七豎八地睡在走廊裏,有人懷裏還抱著未拆封的箭矢,不禁苦笑一聲。
    踢開腳邊的盾牌,一頭栽倒在鋪著幹草的床板上,瞬間便沉入了夢鄉。
    下午未時三刻,趙岩被餓醒了,胃部傳來的尖銳疼痛像無數根細針在紮,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抓過案上不知誰留下的麥餅。
    粗糙的麥麩蹭得嘴角生疼,可他顧不上這些,囫圇地將麥餅往嘴裏塞,喉嚨被噎得發緊也隻是猛灌兩口冷水。
    剛咽下第三口,帳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親兵掀開帳簾通傳:
    “將軍,煌州軍判劉玄初求見。”
    趙岩的動作頓了頓,喉間還卡著沒完全咽下去的食物。他心裏想著不知又有什麽軍情要事,含糊地應道:
    “讓他進來。”
    隨手用手背胡亂抹了把沾著餅屑的嘴。
    劉玄初進門時,正看見趙岩撕扯著一塊醬牛肉。這位麵色暗沉的軍判突然停住腳步,目光在趙岩身上停留片刻。
    他官場多年,見過太多養尊處優、講究排場的將領,卻從未見過如此“接地氣”的高級武官。
    “卑職劉玄初,參見趙將軍。”
    劉玄初拱手行禮,餘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趙岩染血的袖口。那暗紅的血跡已經幹涸,是前不久康倉之戰留下的印記,無聲訴說著戰場上的慘烈。
    “坐。”
    趙岩簡單地吐出一個字,指了指對麵的矮凳,又順手將牛肉推到劉玄初麵前。
    “邊吃邊說。”
    在他看來,軍情緊急,吃食能讓下屬恢複體力,更好地匯報情況。
    然而劉玄初卻沒動筷子,他的眉頭緊皺,臉上的神情愈發沉重:
    “將軍,圭聖軍入城後,卑職派騎兵分四路偵察。。。”
    說到這裏,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仿佛胸腔裏有團火在灼燒。
    “煌州周邊四個村莊,共計一千三百六十四戶,近五千人。。。全被屠戮殆盡。”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趙岩心頭。他咀嚼的動作猛地停住,牛肉卡在喉嚨裏,讓他一陣劇烈咳嗽。
    他紅著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劉玄初,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他多希望剛才聽到的隻是錯覺,隻是太累了聽錯了而已。
    “四個村莊還有一些鄉屯,五千餘人,全部遇害。”
    劉玄初的拳頭攥得發白,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還有幫可薩人挖壕溝的一千一百二十一名青壯,也在可薩軍敗退時被集體處決。卑職隻找到幾個躲在枯井裏的幸存者,他們都說是鈕窯關的可薩人幹的!”
    他越說越激動,猛地站起來,手指顫抖著指向帳外。
    “那些畜生,連繈褓裏的嬰兒都沒放過!”
    想到那些無辜慘死的百姓,他的眼眶不禁泛紅。
    趙岩緩緩放下手中的牛肉,原本還有些隨意的眼神從最初的震驚逐漸轉為冰冷的怒火。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三年前的場景,那時他與譚威一起夜襲靜海軍營,炮火轟鳴,箭矢如雨,兩人背靠背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生路。譚威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軍人可以流血,但不能讓百姓流淚,所謂子弟兵的最終目的是保護同胞。”
    而如今五千百姓無辜慘死,這是對軍人職責的踐踏,是對他信念的挑戰。
    “謝蘊呢?他這個煌州主官怎麽說?”
    趙岩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怒火。
    劉玄初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和嘲諷:
    “謝大人說。。。勝敗乃兵家常事,百姓傷亡在所難免。”
    他忍不住感慨,語氣中滿是不屑。
    “到底是世家子弟,哪裏懂得體恤百姓疾苦。”
    在他看來,謝蘊的話冷漠無情,完全不把百姓的性命當回事。
    趙岩猛地一拍案幾,木杯裏的茶水濺了出來,在桌麵上暈開一片水漬。他不是出身名門的儒將,而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鐵血漢子,深知百姓對軍隊的支持有多重要。
    康倉之戰時,他曾親手斬下三名可薩頭人的首級,此刻聽聞平民被屠,一股難以遏製的殺意湧上心頭。
    “劉玄初!”
    趙岩站起身,大步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戳在鈕窯關的標記上,眼中閃爍著複仇的火焰。
    “你聽著!”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無比堅定,仿佛每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
    “康倉漏網的可薩殘兵,還有鈕窯關逃散的所有可薩人,趙某對天發誓,定要將他們斬盡殺絕,為那五千冤魂報仇!”
    帳外的風卷起沙塵,拍打著牛皮帳篷發出嘩嘩的聲響,仿佛也在為那五千冤魂鳴不平。
    劉玄初看著趙岩眼中燃燒的怒火,心中湧起一股敬佩之情。
    他知道這不是一時的激憤,圭聖軍向來愛恨分明,自己看來走對了,一個有性格的團隊,才是他劉玄初要的。
    之後兩個狠人在帳中謀劃了一個種族滅絕計劃,為今後圭聖軍分歧黑化埋下伏筆。
    而瓜州這邊,可薩尤金的首級懸掛在城南後山第三日,瓜州百姓壓抑許久的喜悅終於爆發。
    從八月八日清晨開始,各坊的鑼鼓聲便此起彼伏,商販們將\"康倉大捷\"的條幅擺上街頭,就連平日裏緊閉的酒肆也敞開大門,免費向軍漢們提供糙酒。
    遠在趙岩在煌州見到劉玄初後密談許久,之後沒有繼續休息便被親衛通告。
    \"將軍,煌州主官謝蘊大人求見。\"
    他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坐起身,帳外傳來謝蘊略帶不耐的咳嗽聲。這位出身江南世家的文官,此刻正捏著一方灑了香粉的帕子,掩著口鼻打量著簡陋的帥帳:
    \"趙將軍,瓜州譚都督邀我等即刻前往,說是要商議戰後防務,我來知會將軍一聲。\"
    謝蘊不是非得要熱臉貼冷屁股,隻是知道這趙岩和譚威的關係親密後,不得為而已。
    \"勞煩謝大人知會。\"
    趙岩扯過水壺灌了口冷水,冰涼的液體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他想起劉玄初匯報時提到的屠村慘案,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刀柄。
    親衛們在一旁麻利地為他係上護心鏡,甲葉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帳內格外清晰。
    九日上午的瓜州城門口,塵土飛揚。風州都督黃崇的五百親衛率先抵達,這些身著重甲的騎兵在城門前列成方陣,馬鞍上懸掛的首級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緊隨其後的是班州都督何術,他率領的四千守軍如同一條灰色的長龍,腳步聲震得城門樓的銅鈴嗡嗡作響。
    隨著各軍將領陸續入城,原本就魚龍混雜的瓜州城更添了幾分混亂。不同部隊的親兵時常因爭道、酗酒發生衝突,拔刀相向的事件時有發生。
    韓貴茂站在城樓上,看著街麵上又一群扭打在一起的士兵,眉頭緊鎖。
    \"再加派兩百人巡邏!\"
    他對身旁的白秋景點頭示意。
    \"皮鞭不夠就用軍棍,務必把這幫刺頭給我壓下去!\"
    衙署內譚威正為剛到的黃崇都督斟酒,這位老將性情粗獷,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後,抹了把嘴大聲笑道:
    \"譚都督這接風酒,可比我那兒的米酒夠勁!\"
    譚威不動聲色地遞過濕帕,對這個吳三桂的義兄還是保留態度的。
    \"黃都督此次帶來的親衛,個個都是精銳啊。\"
    譚威狀似隨意地說道。
    黃崇哈哈大笑:
    \"不瞞都督,這些小子剛從黃風嶺追殺韃子回來,還帶著煞氣呢!\"
    他拍了拍譚威的肩膀,酒氣噴在對方臉上。
    \"這以後在西北,還請譚兄弟多多照應!\"
    譚威泯然一笑,不作應答,默認的飲了杯中酒。
    與此同時杜風正在軍情營的臨時據點裏核對名冊,自從接手這個攤子,幾乎沒安穩過。眼前的黃油紙上,密密麻麻記錄著近五百名成員的資料。
    \"情報堂下設刺探部、分析部、傳遞部,沙城、康倉、煌州各設情報站。。。\"
    他一邊心中默念一邊用朱砂筆在\"沙城\"二字下畫了橫線。
    \"行動堂暫由土字營偵騎兼任,內務組負責糧秣、馬匹調配,還要監督前兩組的經費使用。\"
    杜風正心中正在盤算著安排,一名情報員抱著卷宗走進來,氣喘籲籲地說:
    \"杜大人,班州來的密信。\"
    杜風頭也不抬:
    \"放在何術部的檔案裏。對了,上次讓你查的黃崇親衛佩刀來源,有眉目了嗎?\"
    \"還在查。。。\"
    情報員的聲音低了下去。
    \"不過發現何術都督的部將裏,有三人曾在商隊當過護衛。\"
    杜風握著毛筆的手頓了頓,墨滴在名冊上暈開一個黑點。他抬頭看向窗外,瓜州城的喧囂隱約傳來,其中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軍法皮鞭聲。
    這個新組建的情報網絡,就像一株幼苗,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悄然生長。當前組建了個內務組,必須牢牢把握住軍情營的後勤與監督。
    其實不用譚威提示,杜風正自己就能想到,一旦讓這種特務機構肆意發展而不做監督,後果會多麽嚴重。
    杜風正其實打心裏熱愛這份不見光的任務。在旁人眼中枯燥乏味的情報收集與分析工作,對他而言卻是一場滿足內心隱秘渴望的盛宴。
    窺探他人的秘密,不正是這世上最有趣的事嗎?他也有自己的怪癖,當然這是在不失大節前提下的隱秘,想到這裏他蘸了蘸墨水,繼續在竹簡上記錄著零散的線索。
    當親兵送來兩份特殊加急密報時,杜風正眼中精光一現,隨後小心翼翼地展開蠟封,快速掃視著上麵的內容,瞳孔因震驚而微微收縮,隨後直奔督府。
    從親衛處得知譚威正在衙廳會客,他便抱著卷宗守在大廳角落,像一頭護食的狼,時刻警惕著周圍的動靜,生怕泄露不該泄露的東西。
    等到客人告辭,杜風正立刻快步跟上譚威。踏入書房的瞬間,他迫不及待地遞上第一份情報:
    \"都督,營州方麵傳來急報!\"
    他的聲音壓抑而沒有感情,餘光則緊盯著譚威的表情變化。
    譚威接過情報,快速掠過紙麵。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果然如我所料。\"
    他將情報重重拍在案幾上。
    \"可薩巴圖用聲東擊西之計,康倉之戰不過是幌子,營州才是他的主要目標,這下子可以確定了。\"
    想到可薩尤金因輕敵而命喪康倉,譚威不禁恨恨。
    \"以身為餌,也得有那個本事!\"
    他抬起頭,讚許地看了杜風正一眼:
    \"軍情營這次幹得漂亮!情報來得很及時。\"
    然而笑容很快從他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慮。
    \"隻是營州如今孤立無援,不知能否撐到援軍趕到。。。\"
    還未等譚威的思緒完全展開,杜風正又指著案幾上第二份情報,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緊張:
    \"都督,還有更要緊的!鹽州被吉州軍攻破了!\"
    譚威的臉色變得凝重,他接過情報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身後地圖上鹽州的標記有些刺眼。
    他回首死死盯著地圖上鹽州與可薩族占據的四州,分析著這一變故對整個西北戰局的影響。
    杜風正見狀,連忙補充道:
    \"卑職派了幾名得力的軍士潛入鹽州。他們在城中密捕了一名正在搶劫的蒙古人,嚴加審問後得知,竟是吉州步軍將軍包德親自率軍攻破了鹽州城!\"
    他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
    \"那蒙古人還交代了許多細節,包括他們如何裏應外合,如何。。。\"
    譚威卻沒有再聽他後麵的話。作為來自現代的穿越者,他太清楚盤踞在蘭、吉、庭、伊等州的漠西準格爾人野心與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