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西北聯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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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念頭太嚇人了!徐悠自認可是堂堂七尺男兒,怎麽會對個“男人”產生這種心思?徐悠越想越慌,雙手使勁抓著自己的頭發,腦子裏亂糟糟的。
他想起小時候聽家裏老仆講的故事,說有些權貴子弟會養“兔兒爺”,那都是些不男不女的妖人,最後都沒得好下場。難道自己也成了那樣的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徐悠使勁搖頭,試圖把那可怕的想法甩出去。他從軍十年,殺過韃子,鬥過流寇,向來光明磊落,怎麽會染上這種斷袖分桃的齷齪事?
可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出白秋景被陽光照著的側臉,那鼻尖的汗珠,還有低頭算賬時認真的模樣。
徐悠猛地睜開眼,嚇得渾身一顫,趕緊拿起桌上的茶壺,對著嘴猛灌了幾口。涼茶嗆得他直咳嗽,眼淚都流了出來,可心裏的恐慌卻絲毫沒減。
他在帳裏來回踱步,像隻困在籠子裏的野獸。完了,這下全完了。要是被弟兄們知道自己對個“男人”有這種心思,還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以後還有什麽臉麵在軍中?
徐悠越想越害怕,雙手合十對著帳頂的方向不停念叨:
“老天爺保佑,一定是我分神了,一定是太累了才胡思亂想。我徐悠這輩子清清白白,可不能成了斷袖分桃的妖人啊。。。”
他就這麽在帳裏忐忑不安地等著白秋景,每一刻都像在油鍋裏煎熬,心裏把自己罵了千百遍,卻怎麽也揮不去那可怕的念頭。
八月下旬的清河,褪去了盛夏的燥熱,風裏帶著草木的清香,水麵波光粼粼,映著岸邊的蘆葦蕩,景色算得上宜人。
可這份愜意,卻被藍池城外的西北聯軍打破了,聯軍的營帳沿著城牆鋪開,像一條長長的帶子,將整座城圍得水泄不通。
炮車被安置在離城牆不遠的高地上,每天都會定時發出幾聲轟鳴,炮彈雖然沒什麽準頭,大多落在城牆根下,卻足以震懾城裏的可薩守軍。
“咚!”又一聲炮響傳來,城牆上的可薩士兵慌忙蹲下身子,作為草原漢子,他們對雷電火炮有著天然畏懼,過了好一會兒才探出頭,警惕地望著城外。
聯軍的軍士們日子過得相對輕鬆。除了那些參加過雉雞峽大戰的士兵還帶著些疲憊,其他人隻需要負責警戒,輪值的間隙還能找個陰涼地兒打個盹。
騎兵們更是自在,輪流到清河岸邊操練隊形和騎術。馬蹄踏在岸邊的草地上,發出整齊的“噠噠”聲,騎手們時不時勒住韁繩,調整著彼此的間距,確保隊伍始終保持著嚴整的陣型。
“走,看看附近有沒有可疑的牧民。”
一隊騎兵操練完,領頭的小校舔了舔嘴唇,眼裏閃過一絲狠厲。他們經常騎著馬在附近轉悠,遇到牧民就衝上去劫掠,牛羊、糧食、皮毛,隻要是能用的,通通搶過來。
有牧民反抗,迎來的便是毫不留情的砍殺,鮮血染紅了青草,也讓剩下的牧民不敢再有絲毫異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東西搶走,譚威不會阻止這種看起來惡劣的行為,因為確實需要清理周邊,以防圍城不嚴。
楊威率領著圭聖軍的騎兵在離塘州十五六裏的地方訓練。他騎著馬走在隊伍前麵,突然抬手示意隊伍停下。
“前麵有情況。”
他低聲說道,手指向遠處的一片樹林。隻見樹林裏衝出一隊可薩散騎,旗幟上的狼頭標誌在陽光下格外刺眼,是可薩阿裏的部隊。
“放箭!”
楊威當機立斷,拔出腰間的長刀向前一指。騎兵們紛紛取下背上的弓箭,拉滿弓弦,“嗖嗖”幾聲,箭矢像雨點般射向可薩軍。
可薩騎兵猝不及防,倒下了幾個,剩下的人慌忙舉盾格擋。
“撤!沿清河回營!”
楊威大喊一聲,調轉馬頭,沿著清河岸邊疾馳而去。騎兵們緊隨其後,馬蹄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腿。
可薩軍在後麵緊追不舍,喊殺聲此起彼伏。楊威回頭看了一眼,卻並不緊張,他知道可薩人不敢追得太遠。
果然追了大約十裏地,可薩軍就放慢了速度,漸漸停了下來。楊威勒住馬韁,看著可薩軍調轉馬頭回去,心裏清楚,雙方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
塘州城外二十裏,是可薩軍的勢力範圍,隻要聯軍不越過這條線,大家就能相安無事。
這條不成文的界線,是可薩翰海劃定的。他回到塘州城,坐在大帳裏,手裏端著一碗馬奶酒,卻怎麽也喝不下去。
想起雉雞峽的慘敗,他就覺得心口像被堵住了一樣,喘不過氣來。那一戰,可薩軍主力折損過萬,多少弟兄倒在了血泊裏,連狼汗可薩巴圖都沒能回來。
可薩翰海重重地放下酒碗,碗底與案幾碰撞發出一聲悶響。他的嫡係六千人馬倒是完好無損,這讓他心裏稍稍安慰了些。
更讓他意外的是,還收編了可薩巴圖的兩千嫡係敗兵。這些敗兵從戰場上逃回來,驚魂未定,根本不知道可薩巴圖和可薩阿裏之間的隔閡,隻當可薩翰海是暫時的統領,對他的命令言聽計從。
“首領,這些敗兵已經安頓好了,糧草也給他們發下去了。”
一個親衛走進來稟報,可薩翰海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讓他退下。他望著帳外,心裏盤算著,有了這兩千人,自己的實力又增強了幾分。隻要守住塘州,也算一方勢力了。
聯軍這邊,楊威帶著騎兵回到營地,把遇到可薩阿裏部的事報告給了譚威。譚威聽後,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讓弟兄們別越過那條線就是。”
他心裏清楚,現在不宜再和可薩軍硬碰硬,圍困藍池城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騎兵們依舊每天在清河岸邊操練,偶爾劫掠附近的可薩牧民,日子過得平靜而又充滿了緊張的氣息。
誰也不知道這種平靜能維持多久,但至少現在,雙方都在遵守著那條無形的界線,各自積蓄著力量,等待著下一次交鋒的到來。
塘州城裏,可薩翰海心裏像壓著塊巨石。
“再打下去,怕是要全族覆沒。”
可薩翰海對著案上的地圖喃喃自語,手劃過藍池城的位置。可薩人向來把祖地看得比命重,藍池城裏埋著三代先人的骨殖,要是眼睜睜看著它被明軍攻破,自己就算活著,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落個“千古罪人”的名聲。
他在帳裏踱來踱去,皮靴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打,沒勝算;不打,沒臉麵。這兩難的滋味,比當年在戈壁裏斷水三天還難受。
親衛端來的馬奶酒涼透了,他也沒心思碰,滿腦子都是士兵們躲閃的眼神,還有那些偷偷議論“明軍火藥能炸塌山”的竊竊私語。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親衛的通報:
“首領,波斯商人迪拉求見。”
可薩翰海皺了皺眉,這迪拉專做跨國生意,消息靈通得很,怎麽會突然來找自己?
“讓他進來。”
迪拉穿著一身錦緞長袍,手裏搖著象牙扇,臉上堆著精明的笑。剛進帳就開門見山:
“瀚海大人莫不是在為藍池城犯愁?”
他抿了口親衛遞來的茶,慢悠悠地說。
“我剛從營州過來,知道了最近的事,我與譚總督早年相識,瀚海大人連他底細都不清楚,這仗怎麽打。”
可薩翰海心裏一動,往前傾了傾身:
“他是什麽來頭?”
。。。
“譚總督背景複雜得很。”
迪拉放下茶杯,掰著手指細數。
“既是土甘都司都督,如今又兼著西北都司總督,手裏的地盤比西蒙古八部還大。圭聖軍三年沒打過敗仗,去年在巨鹿,連滿清的八旗精銳都被他們揍得哭爹喊娘。”
他話鋒一轉,眼裏閃過一絲神秘。
“聽說他跟大明的帝族、後族都沾親帶故,連近年躥紅的孫家商鋪,背後都有他的影子。”
可薩翰海的臉“唰”地白了,手裏的杯子差點掉在地上。他想起當初大家都力主攻營州的決定,腸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道他有這麽硬的靠山,當初就該去打蘭州,那地方明軍防守弱,何苦招惹這尊煞神?”
他捶著案幾,聲音裏滿是懊惱。
“營州那破地方,除了些生鏽的盔甲,啥都沒有,倒把譚威給惹毛了。。。”
迪拉看著他懊悔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瀚海大人也別太自責。譚威做事向來留餘地。你看帖木爾和呼查哈,當初跟他打得死去活來,最後部族不也被留了一線生機?”
。。。
“你的意思是。。。”
可薩翰海猛地抬頭,眼裏迸出亮光,像在黑夜裏看到了火把。
“咱們能跟他講和?”
迪拉沒直接回答,隻是端起茶杯:
“大人不妨想想,明軍圍而不攻,說不定也在等個台階下。”
可薩翰海的心思活絡起來,講和既能保住藍池城的祖地,又能讓手下的弟兄活命,這可比硬拚強多了。
他想起那些收編的可薩巴圖嫡係,要是能借著講和穩住局麵,說不定還能把這些人徹底拉攏過來。
正盤算著,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可薩翰海皺起眉,剛要問怎麽回事,親衛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首領,藍池城派信使來了,說。。。說護城河的水滿了!”
可薩翰海心裏一沉,隨即又鬆了口氣。
藍池城的護城河是出了名的險,引清河水繞著南、北、東三麵城牆轉了個圈,最後又流回河裏,像給城池套了個水做的罩子。
那些水流得又急又深,別說騎兵,就是最會水的軍士,想遊過去都難。
“這才是咱們談判的本錢。”
可薩翰海低聲道,眼裏重新有了神采。有這護城河在,明軍就算攻得再急,也得費些功夫。隻要能撐到跟譚威談出個結果,一切就還有轉機。
他對著親衛擺擺手:
“讓信使進來,我倒要聽聽,城裏的水夠不夠再撐一個月。”
帳外的風還在吹,可他心裏的那塊巨石,好像輕了些。
藍池城內,四千多可薩精銳蜷縮在城牆內側的掩體後,手裏的彎刀被摩挲得發亮。
這些士兵大多是跟著可薩勃勃從青塘一帶殺出來的老兵,經曆過大小數十場戰役,論戰鬥力,在可薩軍中算得上是頂尖水準。
可此刻,他們臉上卻難掩疲憊,眼裏的凶光也淡了許多,隻有握著刀柄的手,還在微微用力,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可薩勃勃站在城樓的陰影裏,望著城外密密麻麻的明軍營帳,一股悲涼莫名襲來。
三天前他曾精心策劃過一場夜襲,挑選了三百名最擅長潛行的死士,想趁著月色摸進明軍大營,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那晚的月色很暗,死士們像狸貓一樣貼著地麵爬行,眼看就要摸到明軍的帳篷,卻被巡邏的哨兵發現了,那些明軍像是長了三隻眼,明明看起來昏昏欲睡,卻能在死士靠近的瞬間暴喝出聲,弓箭像雨點般射過來。
“廢物!一群廢物!”
可薩勃勃想起那晚的慘敗,就忍不住低聲咒罵。三百死士隻逃回來不到五十個,剩下的都倒在了明軍的營帳外,連對方的營門都沒摸到。
從那以後,他就徹底死了夜襲的心思,傳令下去,無論明軍怎麽挑釁,都不準出戰,隻許死守城池。
城樓上的風帶著清河的潮氣,吹得可薩勃勃的披風獵獵作響。他知道手下的士兵們心裏都憋著一股勁,可他更清楚,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
明軍的營地一眼望不到頭,旗幟在風裏招展,那密密麻麻的樣子,少說也有近兩萬兵力。
騎兵的數量尤其多,每天清晨都能聽到他們操練的馬蹄聲,整齊得像打鼓,敲得人心裏發慌。
“大汗的援軍怎麽還沒來?”
一個親衛忍不住嘀咕,聲音裏帶著焦慮。可薩勃勃猛地回頭瞪了他一眼,親衛慌忙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可薩勃勃心裏何嚐不著急,他派出的信使一批又一批,卻連個回音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