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盤要穩。”
    “屏息，凝神。”
    空曠的後院中，袁毅晨正在教兒子射箭。
    袁樹庭現在已長成了一個挺拔的少年。因為少時一直在軍營中和眾多將士們同吃同住同練，所以袁樹庭並不像其他世家公子哥那樣細膩白皙，他的眉眼偏硬朗，皮膚更是經過常年的風吹日曬呈出了較深的顏色，但一雙眼睛十分有神，很像他的父親。
    他屏住呼吸，捏著弓弦，隨即鬆手——
    “篤。”
    正中靶心。
    袁毅晨點點頭，算是滿意。
    “怎麽樣，父親，”袁樹庭端詳了一番手上的弓，笑容燦爛，“說好的，這一箭若是射中了，這把弓就是我的了，您可不能反悔。”
    袁毅晨道：“拿去。”
    “好誒！”
    袁樹庭開心地差點蹦了起來。他像隻小狗一樣蹬蹬蹬地跑向了坐在一邊的潘好，求誇獎道：“潘姨，我厲害不厲害？”
    潘好坐在石凳上，微笑道：“很厲害。”
    袁樹庭開心地咧嘴笑。
    潘好見他滿頭的汗，拿出帕子來為他擦拭。袁樹庭雖然隻有十多歲，身形卻很高了，於是他便低下頭來讓潘好能夠得著。
    “練了這一上午了，餓了吧，來歇會兒，”潘好收起帕子，打開了食盒，“一會雞湯要涼了。”
    袁樹庭轉頭看袁毅晨。
    袁毅晨點了頭，他這才答應，然後坐了下來。
    袁毅晨背著手，望向二人，原本有些木然的臉，漸漸地攀上了一點點柔和。
    半大的小子，嘰嘰喳喳吵吵鬧鬧，一打開話匣子就說個沒完。再加上這孩子似乎很親近潘好，就更樂意與她交談了。
    潘好也隻是微笑地聽著，偶爾搭上一兩句。
    袁毅晨也沒想到，自己會刻意地去接近潘好。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庫房裏已經堆滿了胭脂水粉，都是從潘好的鋪子裏買的。
    他一個大老爺們，三天兩頭往相思鋪跑，孫令輝總拿這事兒來笑話他，說是下酒。
    但那又如何呢。
    袁毅晨不是什麽衝動的小孩子，他隻知道，他對她有感覺。她溫溫柔柔，說話也總是輕聲細語，對自己也體貼入微，一雙素手更是靈巧，做什麽都很像樣。
    這就夠了。
    還沒等袁毅晨回身，家裏的管事就過來了。管事給他們行禮道：“大人，少爺，孫將軍來了。”
    袁毅晨剛想說讓他去正堂等著，孫令輝的大嗓門就由遠及近。
    “袁朗！袁朗！在不在！”
    孫令輝背著手，笑嘻嘻地走了進來，一瞧見袁毅晨，笑容更甚道：“誒，真在啊。我特意跟小水打聽了，他說你在家呢。”
    “喲，都在呢。”
    孫令輝是見過潘好的，不過也隻是幾麵之緣，點個頭也就罷了。潘好起身行禮道：“見過將軍。”
    “誒誒別多禮別多禮，你坐，坐。”
    孫令輝擺手示意潘好不必客氣。他將目光放在袁樹庭身上，道：“哎呀，小公子，今日捯飭得很齊整啊。”
    袁樹庭摸摸鼻子，微微一笑道：“嘿嘿，這不是不能給我爹丟人麽。”
    “瞧瞧，這覺悟。”
    孫令輝豎起了個大拇哥。
    袁毅晨道：“有什麽事？”
    “沒事兒就不能來了？”孫令輝搖搖頭道，“你看你就沒覺悟。我這不是剛處理完公務，得了空，找你喝酒。”
    袁毅晨看了兒子和潘好一眼。孫令輝摟住他的肩膀道：“哎呀都帶著都帶著，你看我是那種小氣吧啦的人嗎？”
    袁毅晨斜眼看他，無聲表示——你太是了。
    “小人之心，哎。”孫令輝感慨。
    潘好也不是看不出臉色的人。很明顯，這是袁毅晨和孫令輝兩個人的酒局，和她一個外人是沒有幹係的。所以她起身笑道：“多謝將軍美意了，隻是鋪子還忙著，不能離人，民婦就不叨擾了。”
    孫令輝趕緊道：“沒事啊妹子，真沒事兒！你就來嘛，反正遲早都是自己人……呃。”
    袁毅晨瞥了他一眼，於是他就閉嘴了。
    潘好道：“婦人短見，恐擾了二位的興致。等改日我來做東，請二位吃酒，定當盡歡。”
    袁樹庭嘴角一癟道：“潘姨，那你明天還來嗎？”
    潘好點頭道：“來，給你送好吃的。”
    “太好了！我送你！”
    袁樹庭開開心心地送潘好出去了。
    等二人走了出去，孫令輝這才張大了嘴巴，指著外頭道：“你說這女子是個農婦？瞧這做派，說是京城誰家的貴婦也有人信吧。”
    袁毅晨道：“她是個有分寸的人。”
    孫令輝揣著袖子嘿嘿一笑，拱了拱他的胳膊道：“行啊袁大人，老樹開花了你。兄弟等著喝喜酒。”
    袁毅晨冷冷道：“滾。”
    “嘖。”
    “誒你幹什麽去？”孫令輝問。
    袁毅晨回頭道：“你要走著去居山樓？”
    “哦，得坐馬車。誒誰告訴你我要帶你去居山樓了……”
    最後，三個人還是坐上了往居山樓去的馬車。
    袁毅晨和兒子坐在一邊，孫令輝就在對麵。
    “小子，我跟你說，你若是看見了安北侯的那鐵胎弓，才會知道，什麽叫怪物。”
    孫令輝眉飛色舞地展開雙臂，比劃了一下道：“這——麽老長，三百多斤，別說是拉滿了，你就拿著這玩意兒走兩圈都能給你累成狗。”
    “而他，能二百步之外穿透一棵百年老槐樹。”
    “哇。”
    沒有青年人會不喜歡沈承聿的傳說。袁樹庭趕緊搖頭道：“別說是鐵胎弓了，我爹的那把實木長弓我拉起來都費勁兒！”
    “小夥子，還得練。”孫令輝拍拍他的肩膀。
    袁樹庭問他爹：“父親，我什麽時候能練成安北侯那樣啊？”
    袁毅晨沒說話，隻是摸了摸他的頭發。
    袁樹庭：“……啥意思？”
    孫令輝：“哦，你爹的意思是，下輩子吧。”
    袁樹庭：“……”
    袁毅晨給了孫令輝一腳，被他笑嘻嘻躲開了。
    馬車行進著，忽而三人聽到外頭起了一陣騷動。
    孫令輝最好信，掀開簾子抻著脖子看。
    “沛昌，沛昌你醒醒啊！”
    “來人啊，有沒有人能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