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囍事(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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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疾梟,百鬼呼號。
    古槐虯結的枝幹在墨色蒼穹下舒展如鬼爪,血綢緞帶將月輪割裂成斑駁碎玉。
    銅鈴震動的頻率愈發癲狂,暗紅光芒在鈴舌處凝結成淚珠形狀,每滴墜地都在焦土上灼出青煙。
    四周皆是廢墟殘骸,空蕩蕩的死寂。
    不過須臾之間,整座雲府全都坍塌,
    胡枝音指節泛白地攥著劍柄,玄鐵打造的吞口嵌進掌心紋路。汗珠順著她緊繃的下頜線滑落,在領口洇開深色水痕。
    她死死盯著樹冠間翻湧的金鈴,忽然被身後沙礫碾碎的聲響驚醒。
    大口喘息的間隙,藍衣青年已提劍走到她身旁,神情嚴肅。
    “枝音,這每一個銅鈴都是一個結界,而這裏足足有上千個,照我們這樣一個一個破下去,恐怕……”風逸之沉痛閉眼。
    “那我們該如何?”
    胡枝音望向他,眼眶隱隱泛紅,“阿苓被那狐妖捉住,性命危在旦夕,若我們不破,她會…會死的。”
    一向堅毅的少女哽咽出聲:“是我們,是我們親手把她推到惡妖懷裏,也是我們沒有看管好雲殊,才讓他有了可乘之機。”
    風逸之看著她脆弱內疚的模樣,心口酸疼,終是忍不住將她摟進懷裏,輕拍她的脊背,“枝音,沒事的,阿苓一定會沒事的。”
    少女終究忍不住,指尖攥住他藍色衣襟,崩潰嚎啕大哭。
    風逸之摟著哭得顫抖的少女,望向正從一個銅鈴中出來的紅衣青年,期待問:“林兄,可找到阿苓?”
    青年搖頭。
    林驚鶴身上猶穿著今日拜堂的喜服,極豔的紅,像是鮮血染就的。
    麵容已經幻化回來,月華流過他清雋如畫的眉眼,渡上一層冷冽霜白,鳳眼幽深不見底,延伸出如刀鋒般冷厲的弧形。
    鴉羽似的長發隻以一根紅綢綁束,被風吹得淩亂。
    風逸之眼中的希冀破碎,垂下眼:“那該如何?”
    “找。”青年的聲線如碎寒冰。
    “林師兄,這些銅鈴到底是什麽法器,怎會如此強悍?”胡枝音神情嚴肅。
    “是啊,這鈴聲會影響心智,銅鈴本身也堅不可摧,實在不知——”
    “雨霖鈴。”青年寒涼的聲音打斷他的話。
    “雨霖鈴?”胡枝音驚,“五方天地靈器之一的雨霖鈴?”
    “怪不得會如此強大。”
    風逸之眉目凝重,反手揮動祭淵劍,寒芒破祟而出,卻在打到銅鈴時倏然破碎。
    他沉聲道:
    “陸宗主給我看過靈器的記錄,這雨霖鈴乃是五方靈器中綜合實力最強的,明月珠和玉生煙都隻能提升妖的靈力,而琵琶江浸月是控製人心,清宵鏡是引人入幻境,而這雨霖鈴……”
    風逸之頓了頓,繼續說:“這雨霖鈴,既能惑人心智,設置防禦結界,還能……讓人死而複生。”
    “什麽,死而複生?”胡枝音有點懵,“能救人嗎?”
    “不算救人。”
    風逸之歎了口氣,“據說這雨霖鈴來自黃泉地獄,以情人怨恨之淚澆灌而出,能將情人複活。”
    “可是,一個人死後,魂魄固然可以保存,但肉身卻會腐爛,所以真想救活一個人,必須以一活人的身體獻祭。
    “莫非……”胡枝音眉心擰起,“那狐妖是要用阿苓的身體救他的情人?”
    風逸之抿直唇角:“我也不知狐妖的真實目的,隻是這雨霖鈴確實有死而複生的作用,若他真是……”
    他握緊拳,指節咯吱作響:“那阿苓該危險了。”
    “他的目的就是以阿憐的身體複活情人。”林驚鶴冷聲,“這棵樹是陰槐木,有聚靈固魂之用,能保存一個人的靈魂。”
    “那阿苓……”胡枝音倒吸一口冷氣,踉蹌兩步,險些摔倒。
    風逸之扶住她:“林兄,當務之急我們還是得先找到阿苓,我看那記錄上說,這雨霖鈴有一個核心,阿苓應該是在那個核心裏,你可有辦法找到那個核心?”
    胡枝音也期待看向喜服青年:“是啊,林師兄,你見多識廣,肯定能——”
    “無。”林驚鶴淡聲,“但某能找到阿憐,她身上有某煉製的法器,那法器可以穿透所有結界。”
    “那太好了!”胡枝音黯淡的眼睛又亮起來,“林師兄,那你快找找看。”
    “隻是……”青年垂下鴉青長睫,“她現在並無性命之虞。”
    月靈鎖隻會在白苓毫無反抗能力時作用,其餘時間的鈴聲都極為細微。
    而且這裏還有雨霖鈴的鈴聲幹擾,他一時也判斷不出。
    林驚鶴收緊指骨,指節泛出青白,望向銅鈴的墨瞳中湧動著鋒冷的金絲。
    今年冬天,小花妖該有件狐毛大氅了。
    小花妖皮膚白,穿著定然好看。
    渣男都愛講故事,尤其是自詡深情的渣男。
    被綁在古槐樹上的白苓漠然看向正在講述故事的昳麗公子,心中嗬嗬冷笑。
    無論他怎麽強調自己有多麽愛故事裏的姑娘,為了複活她做出多少努力,白苓都覺得很蒼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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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現在說什麽深情,可這一切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嗎?
    殺死那個姑娘的劊子手,不就是他自己嗎?
    “靈仙”殺人案起因,確實是一個在新婚夜被辜負的姑娘,但並不是雲三娘,而是雲殊的心上人——
    魚聽雪。
    聽這名字就是一個溫婉可愛的姑娘。
    事實的確如此,她溫柔善良、秀外慧中、冰雪聰明,曾是祈嵐鎮首屈一指的大才女。
    隻是……她長得卻貌醜無顏。
    但是她沒有被容貌打倒,而是盡心盡力幫助其他女子,花雅集、浣溪紗、善女堂都曾是她的產業。
    蘭桂坊也是,不過,曾經的蘭桂坊隻是才子佳人吟詩作對的風雅地,而不是如今的花街柳巷。
    她盡心盡力發展著這些以女人為主的產業,不僅讓許多女子有了安身立命的支柱,還大力修建善堂、書院,救濟貧苦百姓。
    她本是能成為全國都赫赫有名的女富商的,隻可惜,一切都中斷於她在山野間救下那隻受傷的狐狸。
    狐狸幻化為昳麗玉秀的公子,順理成章與她相愛、相知,而後便決定相守。
    兩人大婚。
    這一切似乎都很浪漫美好。
    隻可惜,狐妖貌美而多情,雖然愛她的靈魂,可也愛鮮妍的美色,竟然在新婚當夜與他人苟合。
    她撞了個正著,不僅聽到那些靡靡之音,還聽見他說:
    “我愛魚聽雪,願意與她相守一生,隻可惜她的容貌太醜。”
    “狐妖最重美色,若不能與美人交合,會痛苦至極。”
    “但我愛她,這些事,我不會讓她知曉。”
    魚聽雪本就有心疾,可以往再多的閑言碎語都不能傷她分毫,但愛人的傷害卻讓她心脈寸斷,怒火攻心、吐血而亡。
    於是,那狐妖後悔至極,尋找各種方法複活魚聽雪,曆盡千辛萬苦找到了陰槐木和雨霖鈴。
    陰槐木能固魂。
    而雨霖鈴可將魂魄移入旁人身體內,借體還魂、死而複生。
    “淚雨霖鈴終不怨……”雲殊捧著一個鈴鐺,笑得淒豔,“阿苓,你可知,這不怨的果,卻需萬千怨淚澆灌。”
    “所以,你殺新郎剖心,並不是為了懲戒,隻是想獲得新娘的淚,澆灌雨霖鈴,複活魚聽雪?”
    “阿苓好生聰慧。”
    雲殊染血的指尖撫過她臉頰時,在少女瓷白肌膚上拖出蜿蜒血痕。
    “聽雪死於新婚夜,因被背叛流盡了怨淚,所以,隻有相同的淚才能讓她複活。”
    “新娘剖開負心人的心,此時流出的淚,正是聽雪想要的。”
    白苓嗅到他身上混雜著血腥的狐香,胃部泛起酸澀,冷笑別開臉:“她想要的不是那些女子的淚,而是剖開你的心。”
    雲殊輕笑,看著她冷淡的眉眼,目光越發癡迷:“阿苓生氣都這麽漂亮,不愧是兼具最頂尖的美人骨和美人皮。”
    “阿苓,你知道嗎?你的眼睛和她很像,幹淨、明亮,所以,我一眼便知道你的身體是最適合聽雪的。”
    他語氣堪稱瘋癲:“我曾因為皮囊負聽雪,如今,若是將阿苓這具漂亮身體給她,她定然高興。”
    “她才不會高興。”白苓翻了個白眼,“她隻會惡心你,一個以貌取人的渣滓!她根本不會想再和你在一起!”
    “說得那麽冠冕堂皇,說什麽愛她,愛她就不會因為皮囊背叛她,你做這些可不是因為愛他,不過是標榜你所謂的深情。”
    “其實都是虛情假意。”白苓“呸”了口,狠狠道,“別裝了,你根本就不愛她!”
    “你胡說!”
    雲殊琉璃色的瞳孔驟然收縮,用力扼住她的細頸,眼中猩紅翻湧,“你胡說,我愛聽雪,沒有人比我更愛聽雪,聽雪活過來後,肯定還會與我在一起的!”
    銅鈴忽然齊聲尖嘯,血色咒文順著鈴身爬滿少女腳踝。
    “而且……”他的聲音忽然柔和,低聲若絮,“她擁有你的美貌之後,我們再也不會因為任何事分開了。”
    “我們會很幸福。”
    白苓望向他眼尾妖異的胭脂紅,內心除了無語,就是無語。
    一個好色多情的渣男,偏偏要標榜自己的深情,將自己的背叛歸結於愛人的外貌。
    現在倒是好,直接給愛人挑選了一具自己喜歡的身體。
    哦,還有,在愛人複活之前,居然還要……睡她。
    對於這點,渣男也給了一個荒誕不經的解釋:“這具身體以後就是屬於聽雪的,她不會在意。”
    離譜。
    荒謬。
    想殺。
    雲殊指尖依舊摩挲著她的臉,尤其在她眼尾那顆淚痣處流連。
    他笑得妖冶浪蕩:“阿苓,難道你真不願在臨死前與我共赴一番極樂,雖然我不愛你,但還是很喜歡你的。”
    他啞聲:“除了聽雪外,其實,我最喜歡你了。”
    白苓嗬嗬,目光如冰刃射向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就是無比後悔,早知將這男狐妖直接殺了了事,何必等男女主來收局,
    現在她渾身被這銅鈴紅綢禁錮,妖力用不得,噬雪也操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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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樂?我呸——”白苓冷嗤,“你自己去黃泉地府享受吧。”
    “既然阿苓不願意,那我也不強求了。”
    他一臉惋惜的表情,“隻好等聽雪醒了,再好好享用阿苓這具身體。”
    “阿苓是花妖,香甜是必然的。而且……”他勾唇,幽幽道,“花妖的腰肢,應當是極軟吧。”
    “你——”白苓目眥欲裂。
    她今日不親自殺了這惡心的狐妖,她就不姓白!
    她發了狠勁,竭力調轉丹田裏的明月珠和妖丹。
    明月珠在她丹田處迸出清輝,妖丹卻逐漸浮出蛛網般的裂痕。
    雲殊猖狂大笑:“阿苓,無用的,你抵抗不了這雨霖鈴!”
    白苓咬牙,任由妖力在經脈裏流竄。
    就算今日同歸於盡,她也要他死。
    她的修為極迅速且誇張地攀升,五階靈虛、五階破妄、六階破妄、七階知音……
    雲殊瘋魔般撲上來:“停下!你會毀了這具身體的!”
    可他卻被暴漲的瑩白妖力彈開。
    白苓猛然吐出一口血,看著狐妖被反噬震碎的手掌,笑得極盡妍麗:“我就算毀了這具身體,也絕不給你。”
    她不顧妖丹的碎裂,繼續瘋狂汲取明月珠的力量,即將突破八階之際,全身忽然卸了力。
    有溫潤的靈力如春溪漫過爆裂疼痛的經脈,耳畔鬼泣聲中,忽然混入一縷清脆鈴音。
    叮鈴鈴——
    不是雨霖鈴如鬼哭的淒厲,而是輕盈的、泠泠的。
    鈴聲來自於她的腳踝。
    靈力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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