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霧魘(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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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懿苓別院。
燕帝欽賜之名,大門牌匾上“懿苓”二字也是燕帝親筆,以彰顯對幺妹阿苓的寵愛。
錦閣內,燭火搖曳似星河傾落,歌舞升平。
白苓坐在主位,額間鴿血石在明滅光影中洇出妖異的紅,兩旁各坐著她的幾個男寵。
而那位玄衣矜冷的青年卻獨坐末席。
他手上鐐銬未解,寬袖滑落,露出玉似的冷白腕骨,深黑玄鐵與之形成鮮明對比。
即使被故意刁難,他腰身還是坐得筆直,宛若一杆修挺的竹,自有一番淵渟嶽峙的卓然風度。
白苓莫名覺得今日的他格外沉穩些,雖然表現的態度與之前無二,但就是給她一種不同的感覺,好像……
更裝了。
如果說幻境中晏驚鶴,也就是老狐狸的神識,與老狐狸本身相比有什麽不同,那一定是在“裝”這個字上。
晏驚鶴其實也裝,但大多數情緒都是自然表露出來。
而林驚鶴則不同,他大多數情緒都是收斂著的,叫人琢磨不透,仿佛有一層朦朧的霧罩在眼前,讓你看不清他。
兩人皆會給人一種陰沉沉的危險感。
但晏驚鶴是外化於形的危險,是狂風暴雨,而林驚鶴則是風平浪靜之下的暗流湧動,讓你無法直接害怕,還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防止他忽然陰你一下。
而現在眼前這位玄衣青年給她的感覺就是如此。
白苓懶洋洋支著下巴,身邊美男環繞,各個殷勤體貼。
她剛張嘴接下一個美男遞的水果,又喝了口另一個美男喂的酒,一隻手被白衣謫仙牽著,肩膀則被一雙節骨分明的手揉捏。
她舒服地眯著眼睛,全然一個色令智昏的長公主形象,但餘光一直都在觀察著晏驚鶴。
鐐銬並不影響吃飯,青年隻專心致誌於麵前餐食,偶爾也撩起眼皮看了她幾眼,神情波瀾不興,隱隱還可窺見眼底的嘲弄,想來是真對她沒有愛意了。
也不可能是他恢複了記憶,否則就以老狐狸那不管不顧的占有欲,怕是能把這裏都給掀了,絕不可能安靜坐在那吃飯。
白苓微微勾了下唇角,繼續扮演荒淫無度的公主,享受著美男的伺候。
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青年修若玉骨的指尖收緊。
青銅酒樽之上出現了一條條猙獰錯雜的裂隙,在即將分崩離析的前一刻,又恢複光潔完好。
這小花妖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驚鶴彎起薄豔唇角,蒼白指節輕扣著酒樽邊緣,鴉羽長睫微垂,拓出一片薄涼而玩味的陰翳。
酒過三巡,雖然是甜釀的果酒,白苓幾杯下肚也有些醉意。
少女本來就膚白勝雪,此刻因為酒意暈出了淡淡的緋紅,如初春桃花瓣的色澤。
琥珀眼中水霧瀲灩,細長眼尾拖曳出胭脂色,即使是懶洋洋坐在那發呆,也有一番難以描繪的風情。
她今日的打扮又是格外瑰麗的,紅裙金冠,額心一點紅寶石將她的眉眼襯得越發昳麗動人。
嫵媚和天真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糅雜在一起,撩人而不自知。
“殿下,你瞧瞧我……”
“殿下,你別看他,看我……”
男寵們都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中不乏一些世家公子,心甘情願淪落為麵首是為何,當然是為了長公主仙姿佚貌、玉軟花柔的風姿。
如此高貴貌美的長公主,她花心些、浪蕩些、被世人鄙夷唾棄又如何,多的是男子願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俯首稱臣。
隻是殿下從不給他們近身的機會。
如今他們都被接到這溫泉別院,都一心想趁著這機會一親芳澤。
耳邊嘰嘰喳喳的,脂粉香味熏得她腦袋疼,白苓有些不耐煩,把圍著的人都推開,“行了,你們退下,讓晏相來伺候本宮。”
青年慢條斯理放下筷箸,淡聲:“臣笨手笨腳,不敵殿下的諸位幕僚貼心。”
白苓把玩著手中酒杯,似笑非笑:“晏相這話,怎麽聽著有股酸味啊?”
“殿下怕不是聽錯了。”青年從容應對,微微掀起濃黑長睫,“臣隻是誠懇建議罷了。”
白苓望向他平靜的眉眼,掩唇嬌笑,“沒關係,晏相笨手笨腳不要緊,本宮就喜歡晏相的伺候,誰叫晏相生了好皮囊呢。”
青年微微蹙眉,疏冷的眉骨投出一片陰影,顯然有些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白苓的心情就好了,眉眼彎成月牙:“怎麽,晏相是覺得自己貴為宰相,伺候本宮讓你紆尊降貴了?”
青年垂下眼睛:“殿下說笑了,臣如今不過一個庶人。”
“原來你知道啊。”少女的聲音陡然變得淩厲,重重擱下酒盞,“那本宮要你伺候還推三阻四的,怎麽,還要本宮親自去請你嗎?”
“就是,晏相如今與我們都是殿下的寵侍,殿下的吩咐,你怎麽敢推阻的。”
“不會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欲擒故縱?”
“真是一個狐媚子……”
男寵們本來因為公主屏退他們、唯獨要那個罪臣伺候,有些吃味,但見公主對他的惡劣態度,立刻趾高氣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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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苓差點沒憋住笑,這宮鬥的感覺也太對味了。
以往她看什麽宮鬥劇,許多女人為一個男人爭風吃醋,隻覺得別扭,如今性別一換,她成了那個被爭奪的“皇帝”,別說,還挺爽。
都不需要她自己下場折辱老狐狸了。
男寵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青年臉上浮出了難堪之色。
不過,林驚鶴這隻臉皮厚比城牆的老狐狸怎麽可能難堪,他就是聽到別人罵他“狐媚子”總覺得有些詭異。
詭異之中還有隱隱的舒爽。
他按捺住翹起的唇角,一臉“不堪受辱”起身,慢吞吞走到少女身邊,“極不情願”夾起一塊糕點遞到少女唇邊。
那塊糕點太大,白苓張唇咬了一口,咀嚼吞咽下後,本是要咬第二口,卻見青年低眉順眼的模樣,又看見那被她咬了一口的糕點上殘餘的唇脂,又生出了壞心思。
她勾起唇角:“晏相,剩下的半塊糕點賞你了,現在就給本宮吃了。”
青年不可置信抬眼,烏瞳中泛起陣陣漣漪。
“怎麽,晏相是嫌棄本宮嗎?”少女冷著一張俏臉,公主氣勢擺得很足,“那本宮還就非得讓你吃不可。”
白苓直接拿住那半塊殘糕,故技重施,強硬捏住他的下頜,將糕點硬塞進去。
而後拿過自己的酒杯,將她喝了一半的酒灌進去。
“咳咳——”青年被嗆到,咳個不停,蒼白的臉泛出淡淡的血色,而後大口喘息瞪向她,仇恨如火燎原,燒紅了一雙眼。
白苓笑得花枝亂顫,鬢邊瓔珞相撞出清音,額間的紅寶石也晃得有點歪。
林驚鶴壓下將它扶正的蠢蠢欲動,心想,果然還是沾著小花妖唇脂的糕點比較甜,他方才吃那些根本食之無味。
他不動聲色掃了一看桌案,看看還有什麽比較大的,她一口吃不完的。
白苓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想,見青年眉宇眸色深暗如晦,乘勝追擊:
“晏相越是不想做什麽,本宮就越是要逼迫你去做什麽,怎麽,晏相是不是更恨本宮了?”
少女滿臉得意,林驚鶴壓下喉間甜膩的癢意,輕輕吐出一個字:“恨……”
白苓輕笑:“恨不得殺本宮而後快嗎?”
青年沒有出聲,隻目光沉沉凝視著她。
白苓本想再繼續玩幾次這種戲碼,卻見她安排的刀劍表演登場,隻拍了拍青年的臉:“晏相,你就留在這裏陪本宮看完這一出吧。”
青年還是沒說話,不悲不喜的神情。
白苓揚了下眉,沒管他,看向場上的刀光劍影。
表演者身姿靈巧輕盈,很是具有觀賞性,男寵們都看得津津有味,在精彩處連連鼓掌。
直到一個表演者手中長劍脫落,直直朝主位飛去時,他們欣賞的神情轉變為驚恐和焦急:“殿下!”
長劍直直劈開桌案,杯盤嘩啦啦灑落一地,狼藉一片。
隨即,戲台上忽起金戈之聲,十二名劍客踏著羯鼓節奏旋身,寒光織就漫天銀網。
“奸相,受死吧!”
暴喝聲中,原本作飛天舞的伶人盡數露出森冷劍芒。
場內混亂至極,可白苓和林驚鶴都紋絲未動。
白苓素手輕揮,暗處倏忽掠出十道黑影,兔起鶻落間已將刺客按跪在地。
白苓拎起長劍,施施然站起身,轉身看向處變不驚的俊秀青年,冰涼的劍鋒貼上青年喉結。
男寵們本以為刺客都被擒拿鬆了口氣,可突然看見這麽一幕,瞠目結舌。
但他們沒有震驚多久,就被侍衛攆出錦閣,閣中隻剩下白苓和青年二人。
白苓冷淡垂眼:“晏相,有人要殺你,你猜猜會是誰呢?”
“是陛下吧。”青年神情平靜如水,“我活著,他不會安心。”
“咦——”白苓有些新奇,歪了歪頭,“你不該猜是本宮嗎?”
青年淡聲:“殿下不是說喜歡臣的外貌,臣鬥膽猜測,不是您。”
“哈哈哈哈哈……”少女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仰頭大笑,等笑夠了才停下來,將劍往他的頸側又推進了幾分。
她彎唇笑,兩隻眼睛都笑沒了,像是個天真的孩子,可說出的卻惡毒至極:“答錯了哦,就是本宮要殺你。”
她以最輕快的語調:“本宮要將你殺了,將你千刀萬剮,不過,若是晏相跪地求饒,本宮也可以答應饒你一命。”
白苓指尖勾起青年如玉的下頜,迫使他仰頭看向自己,“晏相,你說,你是要你的命呢,還是要你堅貞不屈的傲骨呢?”
她話音落,一陣漫長的沉默後,青年倏然笑了,低低啞啞的笑從喉間滾出:
“當然是都要。”
白苓冷笑:“這可由不得你。”
“是嗎?”他看向她,眼瞳漆黑。
白苓怔了下,她總有一種他有恃無恐的錯覺.可他武力再厲害,也抵抗不過她這隻妖啊。
少女挑了下眉,“看來晏相不怕死啊,那本宮就成——”
話未盡,鎖鏈崩裂聲如冰河乍破。
嘩啦啦——
玄鐵鎖鏈一寸寸繃斷化為齏粉,青年狹長的鳳眸中流轉著詭異金絲,似能硬生生割出來,勒斷她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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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手折斷精鋼劍刃,殘劍落地時濺起的火星照亮唇畔笑意。
他握住捏著自己下頜的那隻手,輕易將人拽進了懷裏。
“小花妖。”青年聲若玉碎清淩,可白苓卻仿佛聽見了地府厲鬼索命的聲音。
他指尖輕點她的唇瓣,笑得意味深長:“你可是將某戲耍得團團轉啊,你說,某該怎麽懲罰你啊?”
白苓盯著他濃黑戲謔的眼睛,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恢複記憶了,什麽時候?”
“你猜?”青年吊著她。
白苓掙紮著想出他的懷抱,卻徒勞無獲,沒好氣推搡他:“林驚鶴,你放開我!”
“不行哦。”林驚鶴揉捏她的臉,“阿憐不乖,總得好好懲罰一番才行。”
“是,我是戲耍你了,怎麽的!”
白苓心知自己不是老狐狸的對手,但不想和他妥協,還極為硬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青年莞爾:“某怎麽舍得殺阿憐呢。”
“那你要幹嘛?”白苓對上他如野獸一般極具侵略性的目光,眸光顫了顫。
林驚鶴似笑非笑:“阿憐之前強迫某時,不是很囂張嗎,怎麽現在……”
“誰強迫你了,不要亂說,我隻是——”
青年灼熱的吻落下來,將她辯解的話音盡數吞沒。
……
既然來了溫泉別院,自然少不了溫泉池。
在公主府的侍從都以為自家公主還在錦閣中淩辱罪臣時,殊不知,兩人早已轉移到了別處。
“阿憐喜歡這樣嗎?”
“還是這樣?”
“或許這樣更喜歡吧?”
他歎了口氣,似是妥協無奈的口吻,可隻有白苓知道,其實毫無商量的餘地。
“……果然,阿憐開心得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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