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團長家的門“砰”一聲被從外麵推開。
    穿著作訓服的王團長鐵青著臉走進來，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釘在屋裏。
    張桂芬正對著兒子王虎發脾氣。
    “媽，我餓了，我要吃雞蛋羹。”王虎扯著張桂芬的衣角撒嬌。
    “吃吃吃，就知道吃！”張桂芬一把推開兒子，胸口劇烈起伏。她一肚子火沒處發，從早上回來就坐立不安，看什麽都不順眼。
    王團長一言不發走過去，將一份從公告欄抄下來的布告副本，“啪”一聲摔在飯桌上。
    薄紙砸得桌上搪瓷杯跳了一下。
    “張桂芬，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什麽？”王團長聲音發沉，字字句句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張桂芬瞥見那紙，臉“唰”一下就白了。
    “我……我那不是為了大家好嗎？”她嘴硬，聲音卻虛得很，“誰知道她那個來路不明的寶寶霜有沒有問題？萬一吃壞了孩子……”
    “為了大家好？”王團長氣極反笑，笑聲裏沒半分暖意，“為了大家好，你就能空口白牙汙蔑軍屬？就能在背後煽風點火，敗壞人家名聲？張桂芬，下午政治部主任親自找我談話了！”
    “談話”兩個字，像一道雷劈得張桂芬渾身一顫。
    “他跟我談了整整一個小時的‘軍屬思想覺悟’和‘家風建設’！”王團長聲音陡然拔高，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入伍二十年，從大頭兵幹到團長，什麽時候因為家裏的事，被領導這樣敲打過？我的臉，我們老王家的臉，今天全被你一個人給丟盡了！”
    他指向門外：“現在整個家屬院，不，整個團，整個師，都在傳什麽？傳我***的老婆，嫉賢妒能，心胸狹隘！人家林鳳霞同誌，把能換一輩子榮華富貴的方子捐給部隊，是為了誰？為了咱們軍區的下一代！你呢？在背後給人捅刀子，潑髒水！這就是你的覺悟？”
    一席話，罵得張桂芬啞口無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這才後知後覺，這事兒已經超出了家屬院婆娘間的口角。
    “我……我不知道那個方子那麽貴重……”她辯解，聲音弱得像蚊子哼。
    “你不知道？”王團長冷哼，“不知道就能隨便造謠？現在，人家林鳳霞是功臣，全軍區要學習的榜樣！你，就是那個跳出來襯托人家**亮節的小醜！張桂芬，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完！”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不容置喙：“明天早上，你，親自去陸營長家，當著所有人的麵，給林鳳霞同誌，公開道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如果你的道歉不能讓大家滿意，不能挽回影響，你就給我收拾東西，回你鄉下娘家去，好好反省！”
    “什麽？！”張桂芬猛地抬頭，滿臉不可置信，“讓我去給她道歉？當著大家的麵？***，你瘋了！我……”
    “我沒瘋！”王團長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東西叮當作響，“你要是還想在這個家待下去，還想當這個團長夫人，就照我說的做！否則，我們倆，就去辦手續！”
    他再也不看失魂落魄的妻子，轉身進了裏屋，“砰”一聲關上門。
    屋裏隻剩下張桂芬和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兒子王虎。
    愁雲慘霧。
    與王家的雞飛狗跳截然相反，陸偉光家裏，彌漫著溫暖香甜。
    廚房裏，林鳳霞把李娟送的紅薯洗淨切塊，放進鍋裏蒸，給孩子們當零嘴。鄰居大姐送的雞蛋，也小心放進碗裏，打算晚上煮雞蛋羹。
    客廳裏，小安國搬著小板凳守在搖籃旁，像個忠誠的小衛士。
    二寶睡得香甜，粉嫩小嘴時不時砸吧一下，長睫毛像兩把小扇子。
    “妹妹，乖乖睡。”小安國壓低聲音，學大人樣，一本正經對妹妹說，“哥哥保護你，壞阿姨不敢來了。爸爸媽媽把她打跑啦！”
    他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碰了下妹妹肉乎乎的臉蛋，又迅速縮回，自己咯咯笑起來。
    陸偉光坐在不遠處，拿著一塊木頭和一把小刀，給兒子削新的木頭手槍。他看著兒女，平日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此刻也無比柔和。
    林鳳霞從廚房出來，看到這一幕。
    丈夫高大的身影，兒子小小的守護，女兒安寧的睡顏。
    “忙什麽呢？”她走過去，輕問。
    “給安國削個新玩具。”陸偉光抬頭，目光落在她帶笑的臉上，“累不累？”
    “不累。”林鳳霞搖頭，在他身邊坐下，“今天收了這麽多東西，心裏暖洋洋的。以前總覺得鄰裏關係難處，現在才發現，人心換人心，原來也簡單。”
    “你值得。”陸偉光放下木頭，認真看著她。
    簡單，卻有力。
    林鳳霞的心像被溫水泡過，柔軟得一塌糊塗。丈夫話不多，但這三個字，是最高的讚譽。
    她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感受這份安穩踏實。
    捐了一張方子，卻收獲了一個家，收獲了軍區的善意尊重，更收獲了丈夫毫無保留的驕傲。
    值了。
    第二天一早，陸家大門被敲響。
    林鳳霞開門，愣住了。
    門口杵著王團長，那張臉黑得能擰出水來，一身板正的作訓服更襯得他煞氣騰騰。
    他身後蔫頭耷腦戳著個張桂芬，腦袋垂得快埋進胸口，眼泡子腫得跟倆爛桃兒似的，一看就是哭了一宿。
    左鄰右舍那些早起打水、掃院子的軍嫂們，一個個跟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手上的活計都慢了半拍，耳朵卻支棱得比兔子還尖，就差沒把腦袋探過來了。
    “陸營長，林同誌！”王團長腰杆挺得筆直，嗓門跟小鋼炮似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我***，今天，是專門帶我這個不爭氣的婆娘，張桂芬，來給你們賠罪的！”
    他胳膊肘往後一搗，搡了張桂芬一把。
    張桂芬被搡得一個趔趄，整個人都僵了。
    王團長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刮在她身上，周圍那些若有若無的目光更是像針紮一樣，她覺得自個兒的臉皮正被人一層層往下撕，火燒火燎地疼。
    她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跟蚊子哼哼似的從牙縫裏擠出倆字兒：“對……對不住……”
    “給老子大聲點兒！抬起頭，看著人家林同誌的眼睛說！”王團長眼睛一瞪，聲量陡然拔高，跟打雷似的，他額角的青筋都突突地跳，“你錯哪兒了？啊？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
    張桂芬被這一喝，嚇得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