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團長那一聲雷霆般的怒吼，狠狠砸在張桂芬的心尖上。
    她整個人被嚇得魂飛魄散，僵硬的脖子“咯咯”作響，終於緩緩抬了起來。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隻剩下鄰居們刻意壓低的呼吸聲和掃帚劃過地麵的“沙沙”聲。
    “我……我錯了……”張桂芬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硬生生摳出來的，“我不該……不該在背後亂嚼舌根，說你家的寶寶霜來路不明……”
    “還有呢？”
    “我……我不該煽動大家，讓大家……不要買你的東西……”張桂芬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往下掉，混著鼻涕，狼狽不堪，“我不該汙蔑你，說你想害孩子們……林鳳霞同誌，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我豬油蒙了心！我混蛋！求求你，原諒我吧！”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嚎啕大哭，整個人都軟了下去，要不是王團長在後麵鐵鉗似地抓著她的胳膊，她恐怕當場就要癱倒在地。
    整個家屬院，鴉雀無聲。
    大家夥兒心裏跟明鏡似的，這哪是張桂芬自己想通了，分明是王團長下了死命令。能讓王團長氣成這樣，親自押著老婆來登門謝罪，可見這事兒鬧得有多大，上頭的處分有多重！
    “王團長，事情的經過，您和領導們都已經清楚了。我接受張桂芬同誌的道歉。”
    “不過，有句話我想說清楚。我捐方子，不是為了讓誰難堪，也不是為了跟誰置氣。我是一名軍嫂，我丈夫是軍人，我的孩子也生活在這片軍區大院裏。我做這一切，隻是希望孩子們能用上安全、放心的東西，健健康康地長大。僅此而已。”
    “至於張桂芬同誌，”林鳳霞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個哭得快要抽過去的女人身上，“我希望你以後能明白，鄰裏之間，可以不親近，但不能加害。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別人好，別人總會記在心裏。今天這事，就到此為止吧。”
    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有理有節。
    王團長緊繃的臉部線條，似乎都鬆動了一絲。他衝著林鳳霞和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的陸偉光，鄭重其事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陸營長，林同誌，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謝謝你們的大度！”
    說完，他不再多言，拽著還在抽噎的張桂芬，幾乎是拖著她，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那背影，帶著一股決絕的狼狽。
    人群中，不知是誰，輕輕鼓了一下掌。
    緊接著，“啪啪啪”，掌聲稀稀拉拉地響了起來，最後匯成了一片。
    “林妹子，好樣的！”
    “說得太好了！就該這樣！”
    “以後誰再敢亂說話，看我們不撕爛她的嘴！”
    軍嫂們七嘴八舌地表達著支持，看向林鳳霞的眼神裏，滿是真誠的欽佩。經過這一遭，林鳳霞在家屬院的威信，算是徹底立住了。
    林鳳霞對著大家笑了笑，點了點頭，便和陸偉光一起回了屋，關上了門，將所有的喧囂隔絕在外。
    屋裏，小安國正踮著腳尖，扒著窗台往外看。
    見到爸爸媽媽進來，他立刻噠噠噠跑過來，仰著小臉，一臉好奇地問：“媽媽，那個壞阿姨為什麽哭得那麽大聲呀？是被爸爸打跑了嗎？”
    在他小小的世界裏，爸爸是無所不能的英雄，能打跑所有壞人。
    陸偉光彎腰把兒子抱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難得地開了句玩笑：“對，爸爸一瞪眼，她就嚇哭了。”
    “爸爸好厲害！”小安國立刻歡呼起來，摟著陸偉光的脖子，咯咯直笑。
    林鳳霞看著丈夫和兒子，心頭那點因為早上的鬧劇而泛起的波瀾，徹底平複了下去。她走到搖籃邊，看著睡得正香的二寶，小丫頭砸吧了一下嘴，似乎夢到了什麽好吃的。
    這個家，才是她最堅實的依靠。
    ……
    道歉風波過去後，家屬院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隻是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大家對林鳳霞愈發熱情和尊重，而張桂芬，則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一連好幾天都沒出過門。
    寶寶霜的生產，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軍區後勤部專門派了人來和林鳳霞對接，確定了最終的配方細節和生產工藝。為了表彰林鳳霞的貢獻，軍區不僅給她頒發了“擁軍模範”的榮譽證書，還獎勵了一筆五百塊錢的獎金。
    這在八零年代，可是一筆巨款。
    林鳳霞本想推辭，但後勤部的領導態度堅決，說這是她應得的，是軍區對知識和貢獻的尊重。
    這天下午，林鳳霞剛把獎金從銀行取回來，小心翼翼地放進櫃子裏鎖好，家裏的電話就響了。
    這個年代，家裏能裝上電話的，都是有一定級別的幹部家庭。陸偉光因為工作性質特殊，才特批安裝了一部。
    “喂，你好，請問是林鳳霞同誌嗎？”電話那頭，是一個沉穩又帶著幾分威嚴的男聲。
    “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軍區總醫院皮膚科的主任，我姓錢。林同誌，冒昧打擾了。”
    軍區總醫院？皮膚科主任？
    林鳳霞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反應是寶寶霜出了什麽問題。
    “錢主任您好，請問有什麽事嗎？”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緊張。
    電話那頭的錢主任似乎聽出了她的疑慮，笑了一下，語氣溫和了許多：“林同誌你別緊張，是好事。我們院裏對你捐獻的寶寶霜配方進行了深入研究和臨床測試，效果非常好，甚至超出了我們的預期。尤其是對嬰幼兒濕疹和皮膚皸裂，有非常顯著的療效。”
    聽到這裏，林鳳霞才鬆了一口氣。
    “那太好了。”
    “是的。所以，院裏領導經過研究決定，想正式邀請你來我們醫院，擔任我們新成立的‘嬰幼兒護膚品研發項目’的特聘顧問。當然，這是有編製、有工資的正式職位。不知道林同誌，你有沒有興趣？”
    “什麽？！”林鳳霞拿著聽筒，整個人都懵了。
    讓她去軍區總醫院當顧問？還是有編製的正式工作？
    這……這幸福是不是來得太突然了點？
    “林同誌？你還在聽嗎？”錢主任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在，在的！”林鳳天回過神，心髒“怦怦”狂跳，激動得連聲音都有些發顫，“錢主任，我……我隻是個家庭婦女，我哪懂什麽研發啊……”
    “懂，你怎麽不懂？”錢主任的笑聲很爽朗，“這張方子就是你最好的履曆！我們需要的，正是你這種來自實踐的寶貴經驗。林同誌，你不用妄自菲薄，我們整個皮膚科的專家組，都對你佩服得很呐！你考慮一下，明天上午，可以直接來我辦公室詳談。”
    掛了電話，林鳳霞還舉著聽筒，呆呆地站在原地，腦子裏嗡嗡作響。
    一份工作。
    一份軍區總醫院的、有編製的、受人尊敬的正式工作！
    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就這麽砸到了她的頭上。
    她可以有自己的事業，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在這個屬於丈夫的軍營裏，也掙得一份屬於她自己的榮耀和立足之地！
    正當她心潮澎湃之際，院子裏傳來一陣汽車的引擎聲，緊接著，是急促的敲門聲。
    “嫂子！嫂子在家嗎？我是小李！陸營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