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王排長,也太……實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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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誌強那一聲跟打靶報數似的“謝謝你回信”。
護士站裏,原本低頭寫病曆、整理藥品的幾個小護士,齊刷刷地抬起了頭。她們的目光在王誌強那張憋得通紅的臉、他手裏那塊疊得跟軍被似的白毛巾,以及蘇曉玲那素淨的臉上,來回掃射。
這……這是什麽路數?
送禮送毛巾?還是嶄新的白毛巾?這年頭談對象不都送點雪花膏、的確良手帕,或者膽子大的直接約著去看電影嗎?這排長同誌,也太……實誠了吧!
他腦子裏嗡的一聲,甚至不敢去看蘇曉玲的臉。
丟人,這人丟到姥姥家了。
李營長交代的任務,第一條就是“要笑”,第二條是“要說人話”。他現在這副樣子,比哭還難看,說的話,跟驢叫喚差不多。任務……徹底失敗。
然而,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一聲輕笑,瞬間打破了僵局。
是蘇曉玲。
她看著眼前這個恨不得把自己縮進軍裝裏的男人,看著他手裏那塊樸素到極致的白毛巾,先是驚愕,隨即漾起了一絲極淡、卻又無比真切的笑意。
“謝謝。”她的聲音清晰地鑽進了王誌強嗡嗡作響的耳朵裏。“我很喜歡,很實用。”
“哎喲喂!看看!看看!”
林鳳霞終於從這戲劇性的一幕中回過神來,她一拍大腿,那叫一個心花怒放!
這王誌強,真是個寶藏!
那些油嘴滑舌的,送花送詩,可有哪個能有他這份實心眼兒的真誠?他這是把蘇護士當成自己人,當成要過日子的人來對待的!知道護士天天洗手,就送最實在的毛巾!
這哪是榆木疙瘩,這分明是未經雕琢的璞玉!
林鳳霞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一把挽住蘇曉玲的胳膊,另一隻手在王誌強堅實的臂膀上重重一拍。
“我就說我們王排長是個實在人吧!曉玲你看,他知道你工作辛苦,特意給你挑了這麽厚實的毛巾,這可比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強多了!”
“走走走,這裏人多眼雜的,影響你們年輕人說體己話。樓下小花園裏清靜,你們去那兒聊!”
王誌強就這麽被推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同手同腳地跟著走。蘇曉玲被林鳳霞拉著,低著頭,手裏緊緊攥著那塊白毛巾,臉頰上的紅暈已經蔓延到了耳根。
到了小花園的入口,林鳳霞立刻鬆開手,朝他倆擠了擠眼睛,壓低聲音,用一種“組織已經給你們創造了機會,接下來就看你們自己了”的語氣說道:“好好聊!王排長,記住營長的指示!曉玲,別拘束!”
說完,她跟一陣風似的,又火急火燎地溜了。她可不能在這兒當電燈泡,她得回病房,把這第一手的“戰報”繪聲繪色地講給陸偉光聽!
花園裏,隻剩下王誌強和蘇曉玲兩個人。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草木清香和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隔著半米的距離,誰也不說話。
王誌強渾身僵硬,感覺自己不是在散步,而是在走雷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蘇曉玲那雙護士鞋踩在石子路上發出的輕微的“沙沙”聲。
他想開口,嗓子卻幹澀得厲害。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最終,還是蘇曉玲先停下了腳步。她轉身,看著他,陽光恰好落在她的發梢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王排長。”
“到!”王誌強下意識地並攏雙腳,挺直了腰板。
蘇曉玲又被他這副樣子逗笑了,那笑意比剛才在護士站時,要明顯得多。
“你……不用這麽緊張。”她輕聲說,“信裏,你說你是個軍人,但能給家人平靜的生活。今天……你為什麽會來?”
“因為……俺覺得,穩定不是靠嘴說的。”他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但異常堅定,“信上寫的,都是字。俺想讓你看看,俺這個人,是不是跟你想的一樣。”
“俺不會說漂亮話,李營長說要我說人話,可俺覺得,俺說的就是人話。俺能給的穩定,就是俺這個人。答應了要跟你通信,就好好寫。覺得光寫信不夠,就請假過來,讓你親眼看看。”
“俺知道送毛巾有點……有點土。但俺想不出別的。俺覺得,過日子,就是實實在在的。你天天要用,能用得上,俺就覺得送對了。”
蘇曉玲靜靜地聽著,手裏的毛巾被她攥得更緊了。
她見過太多會說漂亮話的人。她的父親,就是一個。他總能把未來描繪得天花亂墜,卻在每一次家庭需要他承擔責任的時候,選擇逃避和爭吵。
所以她才會在信裏問林鳳霞,想找一個能帶來“平靜生活”的人。
她以為她要用很長的時間去觀察,去判斷。
可眼前這個男人,用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給了她一個無比清晰的答案。
他所說的穩定,不是一份工作,一個戶口。
他說的穩定,是他這個人本身。是一種承諾,一種責任,一種言出必行的踏實感。
“我明白了。”
“我……我的家庭,不是很和睦。”她垂下眼簾,聲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說一個藏了很久的秘密,“所以,我一直很向往‘平靜’和‘踏實’。那不是說說而已的詞語。”
王誌強的心猛地一揪。
他不懂怎麽安慰人。他隻知道,一個姑娘家,用這麽平靜的語氣說出“家庭不是很和睦”,那背後一定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心酸。
他向前邁了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沒有說“都過去了”或者“別難過”之類的空話。
“蘇護士,你放心。如果……如果我們將來能在一起,俺向你保證,俺的家裏,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俺在,家就在。俺站崗,也給咱家站崗。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蘇曉玲的睫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猛地抬起頭,眼眶裏,已經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看著他,看著這個用軍人的方式,向她許下最質樸諾言的男人。吸了吸鼻子,將那點濕意逼了回去,然後,臉上綻開了一個從未有過的、燦爛明媚的笑容。
“王排長,你下次什麽時候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