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霞拎著那網兜的麥乳精，簡直是腳下生風。
    那腳步踩在水泥地上，“噔噔”作響，每一步都透著一股子凱旋歸來的大將風範。
    她腦子裏跟放電影似的，一遍遍地回放著剛才在百貨大樓的那一幕。
    王誌強那小子，又傻又愣，可那掏錢的架勢，那護著蘇曉玲的勁兒，真是爺們！
    還有蘇曉玲，那丫頭看著文靜，心裏跟明鏡兒似的。
    沒要那一百二的表，就要那塊五的表帶。
    好姑娘！
    會過日子！
    她林鳳霞的眼光，還能有錯？
    這哪是牽線，這簡直是給革命事業輸送了兩個好同誌，她現在就是最大的功臣！
    “砰”的一聲，病房的門被她撞開，跟王誌強早上那架勢如出一轍。
    “偉光！偉光！大捷！天大的大捷！”
    陸***靠在床頭看報紙，被她這一嗓子嚇得手裏的《解放軍報》都差點飛出去，看著自家媳婦兒那張激動得通紅的臉，無奈又好笑。
    “你慢點，什麽事這麽大驚小怪的，讓別的病房聽見，還以為咱們這兒唱大戲呢。”
    “唱戲？這可比戲裏熱鬧多了！”
    林鳳霞把麥乳精往床頭櫃上“啪”地一放，也顧不上喘口氣，拉過一張凳子坐到床邊，身子前傾，壓低了嗓門。
    “你是沒瞧見！咱那‘鐵樹’，不止開花了，我看馬上就要結果了！”
    她眉飛色舞，兩隻手在空中比劃著，把剛才在百貨大樓撞見的那一幕，添油加醋地給陸偉光學了一遍。
    從王誌強要買一百二的上海牌手表，到蘇曉玲怎麽攔著，再到最後怎麽換了根一塊五的牛皮表帶，那叫一個繪聲繪色。
    “你瞅瞅，你瞅瞅！”
    “我就說王誌強這小子是個寶！他不是不懂浪漫，他是把實在當成了最大的浪漫！他想給曉玲最好的，可曉玲不要虛的，就要那份心意！這倆人，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陸偉光靜靜地聽著，嘴角噙著笑，他了解自己的媳婦兒，也了解王誌強。
    這事兒，還真就像林鳳霞說的那樣。王誌強那樣的兵，心裏沒那麽多彎彎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他認準了蘇曉玲，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她看。而蘇曉玲，那姑娘看著柔弱，骨子裏卻有股韌勁，是個通透人。
    “我看啊，這事兒，成了八成了！”林鳳霞做了個總結性的發言，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水，潤了潤說幹了的嗓子。
    話音剛落，病房門口探進來一個腦袋，是隔壁床病友的老婆張嫂，手裏端著個洗幹淨的飯盒，一臉好奇。
    “哎喲，鳳霞妹子，聽你這動靜，是有啥大喜事啊？剛才在樓下，我還瞅見你跟蘇護士他們站一塊兒呢，那小夥子是……”
    張嫂這人，沒什麽壞心，就是嘴碎了點，愛打聽。
    林鳳霞等的就是這個！她要的就是廣而告之！
    “張嫂，你可得替我參謀參謀！”
    她故意賣了個關子，“我給咱們院裏頂好頂好的蘇護士，介紹了個對象，就是剛才那個，王排長！”
    “王排長？”
    張嫂眼睛一亮，隨即又撇了撇嘴，“就是上次來探病的那個？哎喲，那小夥子是不錯，就是看著太……太嚴肅了，跟塊石頭似的。蘇護士那麽文靜的姑娘，能處到一塊兒去？”
    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這幾乎是所有不看好這門親事的人，共同的疑慮。
    林鳳霞“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跟護崽的母雞似的。
    “嚴肅？張嫂我跟你說，這看男人，可不能光看臉！”
    “會笑會說的，就一定是好人？我告訴你，那叫油嘴滑舌！我們王排長那不叫嚴肅，那叫穩重！叫可靠！男人是天，是家裏的頂梁柱，你是要一根風一吹就晃的楊柳條，還是要一棵雷打不動的青鬆？”
    這番話說得張嫂一愣一愣的。林鳳霞更是來了勁頭，掰著手指頭給她數。
    “你看他，第一次見麵，送條毛巾，土不土？土！可他想的是什麽？是曉玲當護士，天天洗手，用得上！”
    “今天，他看見曉玲手表帶快斷了，二話不說，就要買一百二的新表！他是不是傻？是有點傻！可他想的是什麽？是想給曉玲最好的，讓她戴得體麵！”
    “最後呢？曉玲說隻要換個表帶，他立馬就聽，高高興興地去換了根一塊五的！這說明什麽？”
    林鳳霞猛地一拍手，下了結論。
    “這說明他尊重人！他把曉玲的話聽進去了！這比送十塊手表都強！這樣的男人，以後結了婚，他能不疼媳婦兒？能不把你的話放在心上？”
    一番話說完，整個病房都靜了。
    張嫂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陸偉光靠在床上，看著自己媳婦兒這副模樣，眼裏全是笑意和欣賞。他這個媳婦兒，關鍵時候，這道理是一套一套的，而且全說在點子上。
    “鳳霞妹子，你……你說得對！”
    張嫂終於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還是你看得遠！這麽一說，這王排長，還真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小夥！”
    “那可不！”
    林鳳霞重新坐下，臉上的驕傲簡直要溢出來。
    她湊到陸偉光跟前，興奮勁兒還沒過，“偉光，你猜怎麽著？王誌強剛才跟曉玲約好了，下個星期天，要去曉玲家拜訪！”
    “去家裏？”
    陸偉光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眉頭皺了起來。
    “這……是不是太快了點？”
    “快什麽快！這叫趁熱打鐵！”林鳳霞不以為然。
    “這事兒得趕緊定下來！不過……”
    她話鋒一轉，也想到了關鍵處，“曉玲的家庭情況，咱們得跟王誌強好好說道說道。尤其是她那個爹……別到時候把咱們王排長給嚇著了。”
    蘇曉玲的父親，在市裏的一個廠子當個小主任，為人好麵子，又有點瞧不起當兵的，覺得是“窮武夫”，這是林鳳霞早就打聽清楚了的。
    這第一次上門，絕對是一場硬仗。
    “對。”
    陸偉光也嚴肅起來，“這事兒不能馬虎。王誌強性子直，不懂得轉彎，萬一哪句話說不對，起了衝突，反而不美。”
    “沒錯！”
    林鳳霞一拍桌子，瞬間進入了“總指揮”的角色。
    “這事兒，我得親自部署！‘鐵樹開花’任務進入第二階段！代號……代號就叫‘攻堅克難’！”
    她風風火火地從抽屜裏翻出紙和筆。
    “偉光，你幫我合計合計。第一，上門禮物。不能太貴重，也不能太寒酸。煙酒是必須的，還得來點實在的，糕點、罐頭……得讓他那個爹挑不出理來！”
    “第二，言行舉止。我得給王誌強好好上一課！告訴他什麽話能說，什麽話打死都不能說！讓他收起那套‘報告’‘是’的口頭禪，多笑，嘴要甜！”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心態！我得告訴他，他不是去接受審判的，他是去給曉玲撐腰的！咱們解放軍的排長，腰杆子要挺直了！不能被他那個主任爹給比下去！”
    “偉光，你說，到時候，我要不要親自去壓個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