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小王，是……是曉玲的對象。”
    他蘇建民居然親口承認了！
    “哎喲！我說老蘇，你這可藏得夠深的！”李愛國一拍大腿，自來熟地就往沙發上一坐，那姿態，比在自己家還隨意，“我說什麽來著，咱們曉玲這麽好的姑娘，那找的對象能差得了？看看，看看這小夥子，解放軍同誌！這身板，這氣派，往這兒一站，咱這樓道都亮堂了！”
    他嘴上誇著，眼睛卻跟鉤子似的，就沒離開過那堆禮物。
    這年頭，誰家要是能擺出汾酒和牡丹煙待客，那絕對是頂了天的麵子！
    剛剛還把人家貶得一文不值，現在當著外人的麵，卻不得不把這場戲給唱下去。
    他幹咳一聲，端起了自己“一家之主”的架子，對妻子發號施令：“翠蘭，還愣著幹什麽？給老李倒茶啊！”
    “哎，好，好！”劉翠蘭如蒙大赦，趕緊拎著暖水瓶又去倒水。
    蘇曉玲站在一旁，心跳得厲害，她偷偷看了一眼王誌強，發現他依舊站得筆直，臉上雖然有些拘謹，但眼神卻很沉穩，絲毫沒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慌亂。
    “小王同誌，別站著啊，快坐，快坐！”李愛國熱情地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王誌強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先看向了蘇建民。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蘇建民心裏那點別扭，稍微順了一點。
    這小子，還算懂規矩。
    “坐吧。”蘇建民從鼻子裏哼出兩個字。
    “是，叔叔。”王誌強這才在離蘇建民最遠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腰杆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副隨時準備接受檢閱的姿態。
    李愛國的八卦之火已經熊熊燃燒，他迫不及待地開口，目標直指那堆“軍火”。
    “我說小王同誌，你這可太夠意思了！這……這汾酒和牡丹煙，現在可是有錢都買不著的好東西啊！你這是從哪兒搞來的？路子夠野的啊！”
    這個問題，比剛才蘇建民問的那些還要刁鑽。
    說是在百貨大樓買的，那是撒謊，誰都知道買不到。
    要是說找了什麽大關係，又顯得輕浮，像個投機倒把的。
    蘇建民也豎起了耳朵，他倒要看看，這個“大老粗”要怎麽回答。
    王誌強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收緊。
    他想起了林鳳霞的交代：實話實說，但要說得有水平。
    “李叔叔您客氣了。”他開口，聲音不大，但很清晰，“這酒和煙，確實不好買。是我托一位即將轉業的老首長幫忙弄到的。他知道我要來拜訪曉玲的父母，特地勻給我的。”
    這話一出，客廳裏瞬間安靜了。
    “老首長”！
    這三個字的分量，在八十年代，非同小可。
    這不僅解釋了禮物的來源合情合理，更不動聲色地顯露了王誌強的人脈和背景——他不是一個孤立無援的大頭兵，他背後，有“老首長”這樣的人物。
    這叫“裏子”！
    李愛國的眼睛瞪得溜圓，臉上的羨慕幾乎要溢出來：“哎喲！老首長！那肯定是級別不低的幹部了！小王同誌，你這……深藏不露啊！”
    劉翠蘭和蘇曉玲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和一絲驕傲。
    “老蘇啊！”李愛國用胳膊肘碰了碰蘇建民，“你看看，你看看！我說什麽來著！這女婿，找得好啊！有本事，還懂禮數！不像我們家那口子，介紹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一個個眼高手低！”
    他這話，明著是誇王誌強，實際上，卻是在抬高蘇建民。
    蘇建民的麵子，在這一刻，被高高地架了起來。
    他聽著李愛國的吹捧，感受著他那毫不掩飾的嫉妒，心裏那股憋屈勁兒，居然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樣的舒坦。
    他清了清嗓子，臉色緩和了不少，甚至主動對王誌強說：“小王啊，別光坐著，喝茶。”
    這一聲“小王”，比剛才的“小王同誌”，親近了不止一點半點。
    李愛國眼珠子一轉，終於圖窮匕見，他搓著手，嘿嘿笑道：“老蘇，有這麽好的煙，不拿出來給兄弟嚐嚐？”
    蘇建民心裏“咯噔”一下。
    這牡丹煙，他自己都舍不得抽，是準備留著過年或者送禮用的。
    可現在，李愛國當著“準女婿”的麵開口了，他要是不給，就顯得小家子氣，麵子上掛不住。
    他心裏把李愛國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臉上卻不得不擠出笑容：“你這個老煙鬼，鼻子比狗還靈！”
    他一邊罵著，一邊站起身，走到八仙桌前，拿起那條牡丹煙，猶豫了片刻，還是拆開了一包。
    “撕拉——”
    玻璃紙被撕開的聲音，在小小的客廳裏，顯得格外悅耳。
    一股醇厚的煙草香氣彌漫開來。
    “來，抽一根。”蘇建民遞了一根給李愛國，又遞了一根給王誌強。
    “叔叔，我不抽煙。”王誌強擺了擺手，禮貌地拒絕。
    “部隊裏紀律嚴，這是好事。”蘇建民點點頭，自己也叼上了一根。
    王誌強見狀，立刻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火柴，“劃”的一聲，點燃了火苗，先湊到蘇建民麵前，然後才走到李愛國身邊。
    他一手護著火苗，一手穩穩地給兩位長輩點上了煙。
    整個動作，幹淨利落，不帶一絲煙火氣。
    “嘶——哈——”
    李愛國猛吸了一口，閉上眼睛，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好煙！真是好煙！又醇又香，還不嗆嗓子！老蘇，你這福氣，真是羨慕死我了！”
    蘇建民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心情徹底舒暢了。
    他看著王誌強，越看越覺得這小夥子順眼了。
    不抽煙，不喝酒（剛才勸酒也被拒了），說明生活作風好。
    懂禮貌，有眼力見兒，說明家教不差。
    人脈廣，有前途，說明不是個死腦筋。
    最關鍵的是，他給自己掙足了麵子！
    李愛國抽著煙，心裏卻不甘心就這麽被比下去，他眼珠一轉，又想出了新的問題。
    “小王啊，你現在是排長，很不錯了。有沒有想過，再往上走一走？什麽時候提個連長幹幹？”
    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是在試探。
    一個排長，聽著還行，但終究是個基層幹部。要是沒點上進心，以後也就是個轉業的命。
    蘇建民也看向王誌強，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答案。
    王誌強挺直了背，目光堅定。
    這一次，他用上了林鳳霞教他的“殺手鐧”。
    “報告李叔叔，我現在是排長，但我不會滿足於當一輩子排長。”
    “我們當兵的，保家衛國是責任。但我們也要對自己的家庭負責。我會努力進步，爭取當連長、當營長。我不敢說大話，但我會用我的實際行動，給曉玲一個安穩的未來。”
    “我的前途，就是我們這個家的前途。我用我的命護著國，也同樣會用我的命，護著這個家！”
    “好！有誌氣！小夥子，有前途！”
    他把手裏的煙頭狠狠吸到最後一口，才戀戀不舍地在煙灰缸裏掐滅。
    “行了，老蘇，我就是過來瞧瞧。你這兒有貴客，我就不打擾你們一家人說話了。”
    “行了，都別站著了。”
    他把手裏的煙蒂在煙灰缸裏按滅，對著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
    “翠蘭，中午多炒兩個菜，再把我藏在櫃子底下的那瓶酒拿出來。”
    “讓小王，陪我喝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