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4章 舊傷與新痕,藏在時光裏的軍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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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舊傷與新痕,藏在時光裏的軍功章
    李陽的運動鞋踩在塑膠跑道上時,李淵的掌心攥出了汗。親子運動會的哨聲剛響,他就被兒子拽著往前衝,後腰的舊傷忽然像被細針蟄了下,步子頓時慢了半拍。李陽回頭看他,馬尾辮隨著跑動甩得老高:“爸,你快點呀!張明明爸爸都超過我們了!”
    看台上爆發出一陣笑。蘇瑤舉著相機的手頓了頓,鏡頭裏的李淵正扶著腰喘氣,軍綠色背心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印子,像極了五年前他從直升機上下來時的樣子——那時他也是這樣扶著腰,迷彩服上的汗漬比現在更重,還混著點沙塵的黃。
    “爸,加油!”李悅趴在欄杆上喊,辮子上的粉色蝴蝶結被風吹得歪歪扭扭。她手裏攥著個折紙喇叭,是昨晚李淵用作業紙折的,邊角被她摸得發皺。
    李淵深吸一口氣,拽著李陽的手往前衝。跑道旁的梧桐樹影在他臉上晃過,恍惚間竟與邊境的胡楊林重疊——那時他背著受傷的戰友,在沙漠裏跑了三公裏,身後是追兵的槍聲,腳下的沙子燙得能烙熟雞蛋。而現在,身後是蘇瑤的喊聲,腳下是軟軟的塑膠,跑起來卻比當年更費力。
    衝過終點線時,父子倆一起摔在草坪上。李陽趴在他胸口笑,呼吸裏帶著奶糖的甜:“爸,我們是第三名!”李淵摸著兒子汗濕的頭發,忽然發現他的睫毛很長,像蘇瑤。
    蘇瑤跑過來時,手裏拿著瓶冰鎮汽水,瓶蓋已經擰開了。她把汽水遞給李陽,又從包裏掏出條毛巾,踮腳替李淵擦汗:“就說讓你別逞強,舊傷又犯了吧?”指尖觸到他後腰時,他明顯瑟縮了一下。
    “沒事。”李淵想坐起來,卻被蘇瑤按住。她從包裏翻出個小藥包,裏麵是搗碎的艾草和紅花,用紗布裹著,還帶著體溫,“我早上就備好的,貼上能舒服點。”
    李陽湊過來看,手指戳了戳藥包:“媽,這是給爸爸治‘打仗留下的疼’嗎?”他從幼兒園就知道,爸爸腰上的傷是“壞蛋打的”,蘇瑤總這樣跟他解釋。
    蘇瑤點點頭,忽然把李陽和湊過來的李悅摟進懷裏:“你們爸爸以前很厲害,一個人能打跑好多壞蛋。”
    李淵看著她們母子仨的頭頂,陽光透過梧桐葉灑在她們發間,像落了層金粉。他想起歸隊那年,蘇瑤也是這樣抱著剛會走路的李陽,站在營區門口的梧桐樹下等他。那時她還很瘦,眼裏有紅血絲,卻說:“家裏都好,你放心。”
    運動會結束後,一家人去吃李陽最愛的漢堡。李悅非要跟李淵擠一個座位,小手抱著他的胳膊,手指在他脖子上的銅牌上劃來劃去:“爸爸,這個牌牌上的花是什麽呀?”
    “是木槿花。”李淵把番茄醬擠在她的薯條盒裏,“你媽媽最喜歡的花。”
    蘇瑤正在給李陽擦嘴角的沙拉醬,聞言抬了下頭,耳根有點紅:“別教孩子胡說。”
    “是真的。”李淵看著她,眼神很認真,“當年在邊境,每次執行任務前,我都摸著這朵花想,等回去了,就種一院子給你。”
    李陽嘴裏塞著漢堡,含混不清地說:“那我們現在種呀!”
    “好啊。”蘇瑤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等周末,讓你爸爸挖坑,我們栽花。”
    下午去工地驗收材料時,李淵的後腰還在隱隱作痛。新型複合板堆得像小山,張老板的兒子小張正跟著工人師傅們搬板子,臉紅得像關公。看見李淵來,他扔下板子跑過來,手裏拿著個筆記本:“李叔,這是我記的安裝要點,你幫我看看對不對?”
    筆記本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寫得很認真。李淵想起自己剛入伍時,也是這樣拿著筆記本,把班長說的每句話都記下來。他拍了拍小張的肩膀:“不錯,就是這裏——複合板的拚接角度要再精確點,差一毫米都不行。”
    小張撓著頭笑:“我爸說,你以前在部隊裏,連疊被子都要量尺寸。”
    李淵也笑了。他忽然想起蘇瑤總說他“把家當營房收拾”,牙膏要擺成一條線,拖鞋要朝著同一個方向,連李悅的玩具槍都要按型號排好。以前他總覺得是自己改不了的習慣,現在看著小張認真記筆記的樣子,忽然明白,那些藏在細節裏的嚴謹,其實是對“守護”的另一種注解——當年守護陣地,現在守護工程質量,本質上沒什麽不同。
    傍晚回家,剛走到槐樹下,就看見李陽和李悅圍著個陌生的老爺爺。老爺爺穿著舊軍裝,胸前掛著幾枚軍功章,正給孩子們講什麽,逗得倆孩子直笑。
    “王爺爺,您怎麽來了?”蘇瑤走過去打招呼,接過老爺爺手裏的布包,“快進屋坐,我去泡茶。”
    王爺爺是住在隔壁樓的老兵,跟李淵父親是老戰友,去年老伴走了,就一個人住。李淵扶著他往樓裏走,老人的手很糙,像老樹皮,卻很有力:“聽說你最近在忙那個建材項目,我來給你送點東西。”
    進了屋,王爺爺打開布包,裏麵是幾本泛黃的筆記本,還有個鐵皮盒。“這是你爸當年的施工筆記,他以前在工程兵部隊,搞營房建設的,說不定對你有用。”老人指著鐵皮盒,“這裏麵是他的軍功章,他總說,最值錢的不是這個,是親手蓋起來的房子能住人。”
    李淵翻開筆記本,父親的字跡剛勁有力,每一頁都記著施工要點,還有幾句給母親的話:“今天砌的牆很直,等回家給你打個衣櫃。”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家裏的衣櫃確實是父親親手打的,邊角打磨得很光滑,蘇瑤現在還在用。
    “你爸總說,戰場分兩種,一種是拿槍的,一種是拿鎬的。”王爺爺喝著茶,眼睛望著窗外的老槐樹,“他說你去當兵,他驕傲;你回來搞建設,他更驕傲——因為這仗,是為老百姓打的。”
    李陽和李悅正拿著軍功章在燈下看,李悅把爺爺的軍功章別在自己胸前,又把李淵的銅牌掛在李陽脖子上,拍手笑:“我們都是小英雄!”
    送走王爺爺時,夜色已經濃了。蘇瑤在廚房洗碗,水聲嘩嘩的。李淵靠在門框上看她,忽然說:“明天我想回趟老家,把爸的筆記整理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蘇瑤擦幹手,從櫃子裏翻出個布包,“順便把媽醃的鹹菜帶點回來,你爸以前最愛吃。”
    李淵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廚房的燈光落在他們身上,把影子投在牆上,像幅貼在一起的剪影。“蘇瑤,”他下巴抵在她發頂,“我以前總覺得,回來就像打輸了仗,沒臉見人。”
    “傻瓜。”蘇瑤轉過身,手指撫過他脖子上的銅牌,“你爸說得對,能守護好家,守護好手裏的活,就是英雄。”
    第二天回老家的路上,李陽在後排給李悅講爺爺的故事,說爺爺蓋的房子“比城堡還結實”。李淵看著後視鏡裏的兩個孩子,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別總想著當英雄,能讓家裏人踏實過日子,比啥都強。”
    老家的院子裏,母親種的木槿花開得正盛。李淵把父親的筆記攤在石桌上,蘇瑤在旁邊摘菜,李陽和李悅追著蝴蝶跑。陽光穿過花叢落在筆記上,父親寫的“為老百姓打”幾個字,被照得很亮。
    他忽然從鐵皮盒裏拿出一枚軍功章,別在李陽胸前,又把自己的銅牌掛在李悅脖子上。“這枚章,是爺爺拿鎬頭‘打仗’得的;這塊牌,是爸爸拿槍打仗得的。”他看著兩個孩子的眼睛,認真地說,“你們以後不用拿槍,也不用拿鎬頭,隻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就是打贏了自己的仗。”
    李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銅牌貼在臉上:“像爸爸一樣疼嗎?”
    李淵笑了,把她抱起來:“有點疼,但更多的是暖——因為裏麵記著好多人的名字,有爺爺,有媽媽,有哥哥,還有你。”
    蘇瑤端著洗好的櫻桃走過來,遞給他一顆:“別教孩子說胡話了。”眼裏的笑意卻像院子裏的木槿花,開得滿滿的。
    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的,老槐樹的影子落在石桌上,蓋住了父親的筆記,也蓋住了李淵和蘇瑤交握的手。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像風鈴在響。
    李淵摸了摸脖子上的銅牌,又看了看石桌上的軍功章,忽然明白,所謂歸回,不是把過去藏起來,而是讓那些在戰場上學會的堅韌,變成蓋房子時的認真;讓守護家國的勇氣,變成給孩子講題時的耐心;讓刻在銅牌上的記憶,和廚房裏的煙火、院子裏的花香、孩子們的笑聲,融在一起,變成新的軍功章——這枚軍功章,沒有綬帶,卻比任何勳章都重,因為它刻著“家”,刻著“人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