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5章 木槿花開,藏在年輪裏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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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木槿花開,藏在年輪裏的守護
老家院子的木槿花漫過牆頭時,李淵正蹲在槐樹下刨坑。鐵鍁插進泥土的瞬間,後腰的舊傷又隱隱作痛,他下意識地按住腰,卻被蘇瑤拍了下手背。“說了讓你別逞強,”她把水壺遞過來,壺嘴冒著白汽,“李陽和李悅在屋裏看動畫片,不差這一會兒。”
他接過水壺灌了兩口,溫水滑過喉嚨,帶著點金銀花的苦味——是蘇瑤特意加的,說能敗火。“這坑得挖三尺深,”他用鐵鍁比畫著,“木槿花的根紮得深才活得穩。”話音剛落,就看見李陽舉著把小鏟子從屋裏跑出來,褲腳沾著泥土:“爸,我幫你!”
李悅跟在後麵,手裏捧著個小花盆,裏麵是她在幼兒園種的向日葵:“媽媽說,要跟木槿花做鄰居。”
蘇瑤靠在門框上笑,手裏織著件小毛衣,竹針碰撞的聲音混著孩子們的笑聲,落在陽光裏碎成金片。她忽然想起十年前,李淵第一次帶她來這院子,也是這樣的夏天,木槿花把牆染成淡紫色,他蹲在這棵槐樹下,說:“等我退伍了,就把院子修修,種滿你喜歡的花。”那時他還穿著軍裝,肩膀挺得筆直,眼裏的光比太陽還亮。
“爸,你看這是什麽?”李陽的鏟子碰到個硬物,發出“叮”的輕響。李淵扒開泥土,露出塊鏽跡斑斑的鐵片,邊緣卷著,像枚徽章的殘片。“是爺爺的軍功章嗎?”李悅湊過來,小手指戳著鐵片上的紋路。
“不是。”李淵用袖子擦去鐵片上的泥,認出這是塊舊彈片,是他當年在邊境排雷時留下的,回來那年隨手埋在了槐樹下,沒想到被孩子挖了出來。“是爸爸以前撿的‘小石頭’。”他把彈片塞進褲兜,不想讓孩子們看見上麵的鏽跡——那鏽色像極了凝固的血。
蘇瑤的目光落在他的褲兜上,沒說話,隻是轉身回屋拿了副手套:“戴著手套挖,別傷著。”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石頭,就像她知道他後腰的舊傷陰雨天會加重,知道他夜裏偶爾會坐起來摸脖子上的銅牌,知道他藏在“沒事”兩個字裏的所有疼。
傍晚時,木槿花終於栽好了。四棵樹苗圍著槐樹站成圈,像四個小衛兵。李陽非要給樹苗係上紅綢帶,說是幼兒園老師教的“祝它們快快長大”。李悅則把自己的向日葵擺在最中間,拍著小手說:“這樣它們就是一家人啦。”
吃飯時,母親端上盤炸知了猴,是李陽念叨了好幾天的。小家夥剛抓起一隻,就被李淵按住手:“先給奶奶吃。”李陽噘著嘴把知了猴放進母親碗裏,母親笑得眼角堆起皺紋:“還是老李管得住孩子。”
蘇瑤給李悅剝著蝦,忽然說:“媽,下周我們接您去城裏住吧,家裏有地方。”
母親搖了搖頭,往李淵碗裏夾了塊排骨:“我在這住慣了,院子裏的花得有人澆,你爸的墳就在後坡,我得陪著。”她看了眼窗外的木槿花,“再說,這院子有你們的念想,我得守著。”
李淵啃著排骨,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樣子。老人躺在床上,拉著他的手說:“這院子別賣,木槿花開的時候,就像你媽還在。”那時他才明白,有些地方之所以叫家,不是因為有房子,是因為有花在開,有人在等,有藏在年輪裏的牽掛。
夜裏哄完孩子睡下,李淵坐在院子裏抽煙。槐樹葉在風裏沙沙響,剛栽的木槿花在月光下搖搖晃晃。蘇瑤搬了把藤椅坐在他旁邊,遞給他個削好的蘋果:“在想什麽?”
“在想我爸。”他咬了口蘋果,甜味裏帶著點澀,“他總說,守院子跟守陣地一樣,得有耐心。”
“你也是。”蘇瑤的肩膀挨著他的胳膊,溫溫的,“對孩子有耐心,對工作有耐心,就是對我沒耐心。”
李淵笑了,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裏:“我改。”
“不用改。”蘇瑤仰頭看他,月光落在她眼睛裏,像落了星子,“我知道你把耐心藏在哪了——在改方案到半夜的台燈裏,在陪李陽跑步時放慢的腳步裏,在給木槿花挖坑時的認真裏。”
他忽然把她摟進懷裏,下巴抵在她發頂。院子裏很靜,能聽見木槿花葉片上的露珠滴在泥土裏的聲音。“蘇瑤,”他輕聲說,“當年在邊境,我總夢到這個院子,夢到你在栽花,夢醒了就摸脖子上的牌,想著隻要活著回來,什麽都給你。”
“我知道。”她的聲音悶悶的,“所以我等你啊,等你回來,一起栽花,一起看孩子長大。”
第二天臨走前,母親塞給李淵一個布包,裏麵是曬幹的木槿花:“泡水喝,安神。”又遞給蘇瑤個小匣子,“這是你爸給你留的,說等李家有了閨女,就把這個給她。”
打開匣子,裏麵是隻銀項圈,上麵刻著纏枝蓮,還墜著個小小的長命鎖。“這是我婆婆的陪嫁。”母親坐在門檻上,陽光照著她的白發,“當年你爸追你媽時,跑了三個集市才買著的。”
李悅把項圈套在脖子上,跟李淵的銅牌叮當地撞在一起。“真好看!”她對著鏡子轉圈,裙擺掃過地上的木槿花瓣。
回城的路上,李陽趴在車窗上看風景,忽然說:“爸,奶奶說爺爺以前也當過兵,他是不是也有你這樣的牌牌?”
“有。”李淵從後視鏡裏看他,“但他的牌牌是刻在心裏的,他守了一輩子院子,就像守陣地一樣。”
李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從書包裏掏出本圖畫本,上麵畫著老家的院子:槐樹下麵有四個小人,圍著四棵開花的樹,每個人脖子上都掛著個圈。“這是我們一家人。”他指著畫說,“這是爺爺,這是奶奶,這是爸爸,這是媽媽,這是我,這是妹妹。”
蘇瑤翻看著圖畫本,忽然停在最後一頁。上麵用蠟筆畫著枚勳章,勳章中間是朵木槿花,周圍寫著“爸爸的勳章”。“這是李陽昨天畫的,”她說,“他說爸爸的勳章不是掛在脖子上的,是種在院子裏的。”
李淵的心忽然被什麽東西撞了下,酸酸的,暖暖的。他想起母親說的“守院子跟守陣地一樣”,想起父親的施工筆記,想起自己改方案時的較真,想起蘇瑤遞過來的艾草包,想起孩子們脖子上的項圈和銅牌——原來守護從來都不是轟轟烈烈的事,是栽花時挖的三尺深坑,是給孩子剝蝦時的耐心,是把彈片埋進土裏的沉默,是年複一年,把日子過成木槿花開的樣子。
車快進城時,李淵忽然說:“下周我們再回老家吧,看看木槿花活了沒。”
“好啊。”蘇瑤笑著,“順便把李陽的畫給奶奶看看,她肯定高興。”
李悅趴在李淵腿上,小手摸著他脖子上的銅牌:“爸爸,木槿花會結果嗎?”
“會啊。”他捏了捏她的小臉,“結的果子叫‘家’。”
夕陽把車影拉得很長,像條通往家的路。李淵摸了摸褲兜裏的彈片,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卻不再覺得疼。他知道,有些傷痕不需要忘記,就像有些守護不需要言說,它們會像木槿花的根,紮在時光的泥土裏,長出新的年輪,開出新的花。
而他脖子上的銅牌,李悅脖子上的銀項圈,李陽畫裏的勳章,還有老家院子裏新栽的木槿花,都在說著同一件事——所謂歸回,是把槍放下,把愛拿起;是把戰場的記憶,變成生活的勇氣;是讓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都成為藏在年輪裏的軍功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