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6章 蟬鳴裏的約定,瓦罐中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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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蟬鳴裏的約定,瓦罐中的歲月
    入伏的蟬鳴剛起時,李淵正蹲在陽台給木槿花澆水。從老家移栽的四棵苗活了三棵,最細的那株被李陽不小心撞斷了枝,蘇瑤用竹片綁了個支架,此刻竟也抽出了新芽。水珠落在葉片上,順著紋路滑進花盆,露出土裏埋著的半截彈片——是他從老家帶回來的,蘇瑤說“讓它跟花一起長,磨掉些戾氣”。
    “爸,張爺爺送的瓦罐燉好了!”李陽舉著個搪瓷碗從廚房跑出來,碗沿沾著圈褐色的湯汁。張爺爺是樓下的退休廚師,聽說李淵最近總加班改方案,特意送來個瓦罐,說“用老湯燉排骨,補腰”。
    李淵接過碗時,指尖觸到滾燙的罐壁,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總把燉好的雞湯裝在瓦罐裏,用棉墊裹著送到學校,瓦罐外麵的竹編套子被他磨得發亮。那時他不懂,為什麽父親非要用瓦罐,直到後來在邊境喝到用頭盔煮的野菜湯,才明白有些容器裝的不是食物,是牽掛。
    “媽媽說,晚上要去張爺爺家道謝。”李悅叼著塊排骨,小腮幫子鼓鼓的,脖子上的銀項圈隨著咀嚼晃悠,與李淵的銅牌偶爾相撞,叮當地響。項圈上的纏枝蓮被她摸得發亮,長命鎖裏塞著顆曬幹的木槿花瓣——是她從老家院子裏撿的,說“這樣爺爺就陪著我了”。
    傍晚去張爺爺家時,樓道裏飄著紅燒肉的香。老人正坐在小馬紮上擇菜,竹籃裏的豆角綠得發亮。“老李快來,”他往屋裏喊,“讓你嬸子給你裝瓶老湯,明天早上下麵條。”
    張嬸端著個玻璃罐出來,裏麵的湯汁呈琥珀色,浮著層淺黃的油花:“這是用三年的老雞吊的,你腰不好,得多喝點。”她看見李陽盯著牆上的獎狀,笑著說,“這是我家小子的,當年在部隊得的,跟你爸一樣,也是個硬骨頭。”
    獎狀上的照片有些泛黃,穿軍裝的年輕人站得筆直,眉眼間有股不服輸的勁。李淵摸著照片邊緣,忽然想起自己的軍功章——被他壓在抽屜最底層,上麵蒙了層薄灰。蘇瑤總勸他掛起來,他卻說“沒必要”,現在看著張爺爺家牆上的獎狀,忽然明白,有些榮耀不是用來炫耀的,是用來告訴孩子:爸爸也曾為值得的事拚過命。
    回家的路上,李陽攥著張爺爺給的糖紙,忽然說:“爸,你也有這樣的獎狀嗎?”
    李淵點頭,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有,但沒掛起來。”
    “為什麽呀?”李悅扯著他的衣角,銀項圈在路燈下閃著光。
    “因為最好的獎狀,是你們倆健康長大。”他彎腰抱起女兒,聞到她頭發裏的洗發水香,混著點木槿花的甜。
    夜裏改方案時,李淵總覺得後背暖暖的。蘇瑤在他椅背上搭了條棉毯,是用李陽小時候的繈褓改的,邊角繡著朵小小的木槿花。“張爺爺說,老湯得溫著喝才養人。”她把保溫杯放在桌角,“別熬太晚,明天還要去工地。”
    他看著屏幕上的施工圖紙,忽然想起父親的筆記本。白天他把筆記掃描進電腦,想整理成電子版,卻在其中一頁發現父親寫的話:“給瑤瑤打個書架,層高要夠,她的書多。”那時蘇瑤剛嫁過來,還在當老師,家裏的書堆得像小山。
    “蘇瑤,”他忽然回頭,“周末我們去家具市場,給你買個書架吧。”
    蘇瑤正在給李悅掖被角,聞言笑了:“你還記得?我都忘了這茬了。”
    “沒忘。”他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以前總說等有空,現在有空了。”
    周末的家具市場人來人往。李陽趴在兒童床的樣品上打滾,李悅則在書架區轉來轉去,指著個帶小梯子的說:“這個好,我能爬到最上麵拿書。”
    蘇瑤摸著書架的木紋,忽然說:“還是讓木工師傅打吧,用料實在。”她轉頭看向李淵,“就像你爸當年給我打的衣櫃那樣。”
    李淵的心忽然一動。他掏出手機,給張老板的兒子小張打了個電話——那小夥子跟著學了半年,手藝已經不錯了。“幫叔打個書架,”他說,“用料要好,細節得細,這是給你嬸子用的。”
    掛了電話,李陽舉著個玩具槍跑過來:“爸,你看這個!跟你以前的槍一樣嗎?”
    玩具槍是塑料的,塗著亮閃閃的漆。李淵接過來看了看,忽然想起自己的配槍,槍托被他磨得發亮,上麵刻著個小小的“瑤”字。他把玩具槍還給兒子,說:“不一樣,爸爸的槍是用來保護人的,你的槍是用來玩的。”
    “那我也要保護人!”李陽舉著槍,對著空氣“砰砰”了兩聲,“我保護媽媽和妹妹!”
    李悅也跟著舉起小拳頭:“我也保護!”
    蘇瑤看著他們,眼裏的笑意像水波。李淵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指尖蹭過她無名指上的銀戒——那是他用第一筆撫恤金買的,款式很簡單,卻被她戴了很多年。
    從市場出來時,路過一家花店。李悅非要買束木槿花,說要插進張爺爺送的瓦罐裏。李淵付錢時,老板笑著說:“這花好,寓意‘生生不息’。”
    回家的路上,瓦罐裏的花放在車後座,被李陽和李悅輪流捧著。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花瓣上的露珠閃著光,像撒了把星星。李淵看著後視鏡裏的三個身影,忽然覺得,所謂歸回,不是回到過去,是帶著過去的牽掛,把日子過成新的樣子。
    書架打好那天,小張特意送來,還帶來了他爸醃的蘿卜幹。“李叔,你看這雕花還行不?”他指著書架側麵的木槿花紋,有點不好意思,“我照著嬸子發的照片刻的。”
    蘇瑤摸著花紋,眼裏的光很亮。她把書一本本擺上去,最上層放著李淵的舊相冊,中間層是孩子們的繪本,最下層則擺著那個瓦罐,裏麵插著新鮮的木槿花。
    李陽和李悅趴在地毯上,翻著相冊裏的老照片。看到李淵穿著軍裝的樣子,李陽忽然說:“爸,你以前好酷啊!”
    李淵坐在旁邊,看著蘇瑤站在書架前整理書籍的側影,忽然明白,他所有的軍功章,都藏在這些平凡的瞬間裏——在瓦罐裏的老湯裏,在書架上的木槿花紋裏,在孩子們的笑聲裏,在蘇瑤看向他時,眼裏化不開的溫柔裏。
    蟬鳴還在繼續,陽光透過紗窗落在地板上,像鋪了層金箔。李淵摸了摸脖子上的銅牌,又看了看書架上的瓦罐,忽然笑了。
    這人間的仗,他打得挺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