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8章 舊照片裏的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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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舊照片裏的留白
李陽發現鐵盒時,蟬鳴正透過臥室紗窗,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十二歲的少年踩著椅子夠書櫃頂層的軍模,腳下一滑,整排書嘩啦啦砸下來,其中就有那個上了鎖的鐵盒——他見過爸爸用脖子上的銅牌當鑰匙開過,卻從不知道裏麵藏著什麽。
銅鎖“哢噠”一聲撞在地板上,盒蓋彈開,露出裏麵的體檢報告和出生證明。最底下那張泛黃的照片滑出來,落在李陽腳邊。照片上的爸爸穿著軍裝,站在掛著“龍牙基地”牌子的大門前,身邊的女人紮著馬尾,手裏捧著束向日葵,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這是……蘇老師?”李陽撿起照片,指尖劃過女人的臉。蘇瑤老師總說她和媽媽是老同學,可他從沒見過媽媽的照片——爸爸說媽媽生妹妹時走了,家裏連張合影都沒留下。但這張照片裏的女人,眉眼間和蘇老師太像了,尤其是笑起來時嘴角那顆小小的痣。
客廳裏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是李淵回來了。李陽慌忙把照片塞回盒裏,卻沒注意照片背麵的鉛筆字被指尖蹭掉了一小塊。他抱著鐵盒鑽進衣櫃,聽著爸爸的腳步聲從臥室門口經過,心跳得像揣了隻蟬。
李淵其實看見了衣櫃門縫裏露出來的鐵盒邊角。他剛從公司回來,襯衫袖口沾著點機油——上午幫陳默修輪椅時蹭的,那孩子肩膀複位後還得養著,暫時離不開輔助器械。他靠在臥室門框上,聽著衣櫃裏壓抑的呼吸聲,突然想起李陽小時候藏糖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出來吧,”李淵敲了敲衣櫃門,“我買了你愛吃的草莓蛋糕。”
李陽抱著鐵盒出來,低著頭不敢看他。李淵接過鐵盒,指尖在鎖扣上摩挲片刻,突然把照片抽出來遞給他:“這是你媽媽,蘇晴。”
“蘇晴?”李陽愣住了,“那蘇老師……”
“她是你媽媽的雙胞胎妹妹。”李淵坐在床邊,陽光透過紗窗落在他鬢角,映出幾根早白的頭發,“當年你媽媽……是為了救我走的。”
十年前的邊境毒窩,蘇晴作為隨隊軍醫跟著“龍牙”行動。撤離時他被流彈擊中,是蘇晴撲過來擋在他身前,子彈穿透她的後背,也穿透了他鎖骨下的皮肉。彌留之際,蘇晴攥著他的銅牌說:“李淵,我妹妹叫蘇瑤,她在城裏當老師,你……替我看看她。”
李陽的眼淚掉在照片上,暈開了向日葵的黃色。他突然想起蘇老師總在放學後留下來幫他補數學,想起她給妹妹梳辮子時溫柔的樣子,想起她看到爸爸脖子上的銅牌時,眼裏一閃而過的淚光。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李陽的聲音帶著哭腔。
李淵拿起照片,輕輕拂去上麵的淚痕。照片背麵,蘇晴用鉛筆寫的“等我回家”四個字,被歲月磨得隻剩模糊的輪廓,正是剛才被李陽蹭掉的那一塊。“你蘇老師怕你們受委屈,一直沒敢認親。”他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我也怕……怕你們覺得,她是在代替你媽媽活著。”
臥室門被輕輕推開,蘇瑤站在門口,手裏提著給李悅買的小裙子。她顯然聽到了對話,眼眶紅紅的,手裏的紙袋捏得發皺。“李陽,”蘇瑤走進來,蹲在他麵前,指尖輕輕碰了碰照片上蘇晴的臉,“我不是代替誰,我是……想替姐姐,多看看你們。”
李悅不知什麽時候跟在後麵,抱著蘇瑤的腿仰起臉:“蘇老師,你是不是要當我媽媽了?”
客廳的掛鍾敲了五下,蟬鳴突然變得響亮。蘇瑤的臉瞬間紅了,慌忙看向李淵,卻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裏。十年了,從他退役後找到她,從她以“姐姐同學”的身份走進這個家,他們之間始終隔著層薄薄的紗,像照片背麵那行沒說出口的牽掛。
“蘇老師做的紅燒肉,比餐廳的好吃。”李陽突然說,他想起每次蘇老師來,爸爸都會提前把冰箱塞滿菜,想起她總記得妹妹不吃香菜,想起兩人在廚房相視一笑的默契,“我覺得……挺好的。”
蘇瑤的眼淚終於掉下來,滴在李悅的羊角辮上。李淵伸手想幫她擦,手到半空又停住,最後隻是把脖子上的銅牌摘下來,塞進她手裏:“這牌子,當年你姐姐也戴過。”銅牌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刃”字的刻痕裏,似乎還藏著十年前的硝煙味。
傍晚的霞光透過紗窗,給客廳鍍上層暖紅。李陽在廚房幫蘇瑤擇菜,聽著她和爸爸討論周末帶妹妹去公園放風箏;李悅趴在地毯上,用蠟筆給照片上的向日葵塗顏色,嘴裏哼著蘇老師教的兒歌。
李淵看著蘇瑤係著圍裙的背影,突然想起蘇晴當年也是這樣,在基地的臨時廚房給他熬粥。隻是蘇晴的動作更利落些,像株迎著風沙的向日葵,而蘇瑤更溫柔,像浸在晨露裏的花。
“明天帶陳默一起去公園吧?”蘇瑤突然回頭,手裏拿著把青菜,“他說很久沒見過風箏了。”
李淵點頭,目光落在她手裏的銅牌上——她把牌子別在了圍裙帶子上,“刃”字在霞光裏閃著光。他突然明白,有些留白不需要填滿,就像照片背麵沒寫完的話,就像他們之間沒說出口的愛,早已藏在蟬鳴裏,藏在小米粥的溫度裏,藏在孩子們的笑聲裏。
晚飯時,李陽突然舉起果汁杯:“祝……蘇老師永遠留在我們家。”李悅跟著拍手,奶聲奶氣地喊“媽媽”。蘇瑤的臉更紅了,卻沒有反駁,隻是悄悄碰了碰李淵的手背。
窗外的蟬鳴漸漸柔和,像首浸在晚風裏的歌。李淵看著蘇瑤給李悅喂飯的樣子,看著李陽偷偷把草莓蛋糕推到她麵前,突然覺得鐵盒裏的舊照片不再沉重。
那些藏在時光裏的留白,那些沒說出口的牽掛,原來早已在蟬鳴裏的人間,長成了最溫暖的模樣。
夜深時,李淵把照片放回鐵盒,卻在背麵補了行字:“不等了,我們回家。”他把鐵盒放進書櫃最底層,上麵擺上了李悅畫的全家福——畫上的蘇瑤,手裏捧著朵向日葵。
月光透過紗窗,落在銅牌上,也落在蘇瑤熟睡的臉上。李淵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混著銅牌的餘溫,像握住了整個人間的暖。
蟬鳴還在繼續,隻是這一次,聽著像首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