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4章 頂針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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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頂針綴春
    一、驚蟄夜雨
    驚蟄的雨裹著潮氣,敲得窗沿劈啪響。李淵把最後一箱冬衣搬進儲藏室,轉身時後腰突然墜著疼——是當年在邊境潛伏時落下的舊傷,陰雨天總要來鬧一鬧。
    “慢點搬啊。”蘇瑤端著杯紅糖薑茶走進來,鬢角還沾著棉絮。她剛把李陽的毛衣拆了重織,竹筐裏堆著各色毛線團,那枚舊頂針正卡在紫色線軸上,像隻蜷著的小銅蟲。“我給你按按?”她放下杯子,掌心貼著他後腰輕輕揉起來。
    李淵倒抽口冷氣,卻梗著脖子說:“沒事,老毛病了。”話音未落,儲藏室的門被撞開,李悅舉著把塑料小傘衝進來,發梢滴著水:“爸爸,快看我的蝸牛!”她手心裏的蝸牛縮在殼裏,殼上還沾著片嫩草葉。
    “當心著涼。”李淵彎腰把女兒抱起來,後腰的疼突然輕了些。李悅的小手摸著他的衣領,突然指著他口袋裏露出的頂針:“爸爸也戴圈圈啦!”那是枚銀灰色的新頂針,上周在五金店買的,邊緣有圈防滑紋,比舊的更合手。
    蘇瑤笑著把頂針從他口袋裏掏出來:“別讓她玩,紮手。”她指尖劃過頂針內側的刻痕——是李淵昨天用小刀刻的,歪歪扭扭三個字:“家之盾”。當時她笑話他刻得像蚯蚓,轉身卻對著鏡子紅了眼眶。
    夜雨漸密,李陽抱著本昆蟲圖鑒跑進來:“爸,蝸牛是益蟲還是害蟲?”他指著圖鑒上的彩圖,“科學老師說要寫觀察日記,我想跟悅悅一起養。”李淵看著兒子認真的側臉,突然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在山裏追野兔,被蛇咬了還硬撐著跑回家。
    “養可以,但要負責到底。”他接過圖鑒翻了兩頁,後腰的疼又冒出來。蘇瑤瞪了他一眼,把孩子們趕到客廳:“去看動畫片,我跟你爸說點事。”儲藏室裏隻剩兩人時,她從針線筐裏翻出個布包,裏麵是副護腰,針腳比平時密了三倍。
    “上周去布料市場扯的棉布,裏麵塞了艾草。”她把護腰往他身上圍,頂針不小心掉在地上,在水泥地上滾了半圈,停在他腳邊。“當年你在部隊,我就想給你做這個,又怕不吉利。”她的聲音很輕,像雨絲落在水麵。
    李淵撿起頂針,突然把她攬進懷裏。儲藏室堆滿舊物,樟腦丸的味道混著艾草香,竟比任何硝煙都讓人安心。“以前總覺得,守護家國就得離家。”他下巴抵著她發頂,“現在才知道,守好這個家,就是守住了全世界。”
    二、晨光裏的針腳
    清晨的陽光把窗簾染成淡金色。李淵被廚房裏的動靜吵醒,起身時發現護腰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頂針別在上麵,像枚小小的勳章。
    蘇瑤正坐在餐桌旁縫書包帶,李悅的粉色書包被勾破了個洞,她用同色的線繡了朵小桃花補上。頂針在她拇指上轉動,銀針穿過帆布的聲音,和窗外的鳥鳴格外合拍。“醒了?”她抬頭笑,“今天烙了蔥花餅,快趁熱吃。”
    李淵剛坐下,李陽舉著日記本跑過來:“爸,你看我寫的蝸牛觀察日記!”本子上畫著歪歪扭扭的蝸牛,旁邊標著“殼殼今天吃了三片菜葉”。“老師說要家長簽字。”兒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星星。
    他拿起筆簽字時,注意到兒子的指甲縫裏沾著泥,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一邊罵他野得像猴,一邊用熱水給他泡腳。“等下跟我去院子裏翻土,種點青菜。”他在日記上畫了個笑臉,“讓殼殼也嚐嚐新鮮的。”
    李悅抱著書包湊過來,指著桃花繡紋拍手:“媽媽繡得好看!”她突然踮起腳,在蘇瑤臉上親了口,“比幼兒園老師繡的還好看!”蘇瑤笑著把她攬進懷裏,頂針蹭到女兒的臉頰,李悅咯咯地笑,說像爸爸紮馬步時的鐵環。
    李淵看著母女倆的笑臉,突然發現蘇瑤鬢角有了根白發。他伸手想拔掉,卻被她拍開:“別拔,越拔越多。”她拿起頂針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這頂針,用久了才發亮,人也一樣。”
    早餐後,父子倆在院子裏翻土。李陽拿著小鏟子,學著李淵的樣子挖坑,結果把鏟子插進了螞蟻窩。黑壓壓的螞蟻湧出來,嚇得他直跳腳。李淵笑著把他拉到身後,用樹枝把螞蟻引到花壇裏:“它們也是在建設家園呢。”
    “就像爸爸建設公司?”李陽歪著頭問。昨天他去公司送文件,看到李淵正在給員工開會,說話時的樣子比在家裏嚴肅十倍。“王叔叔說爸爸以前是大英雄,能一個打十個。”
    李淵把最後一鍬土翻過來,陽光落在他手背上的疤痕上,那是某次解救人質時被玻璃劃的。“英雄不是打打殺殺。”他擦了擦兒子臉上的泥,“是守護想守護的人。”就像蘇瑤手裏的頂針,從不用來傷人,隻用來縫補生活的破洞。
    三、辦公室的春風
    盛世集團的茶水間飄著咖啡香。李淵剛泡好枸杞茶,就被市場部的小陳拉到窗邊:“李總,你看樓下!”樓下的花壇裏,幾個穿校服的孩子正在種樹,李陽舉著鐵鍬的樣子,像極了縮小版的李淵。
    “今天學校組織植樹活動,順路帶他們來看看。”李淵的嘴角藏不住笑。上周他把新能源子公司的環保方案報上去,周董拍著桌子說:“就該讓孩子們看看,咱們不僅要賺錢,還要給他們留片幹淨的天。”
    正說著,王磊抱著摞文件進來:“李總,這是和林場的合作協議,他們同意捐贈一千棵樹苗。”他指著協議上的條款,“還說要請你去給孩子們上堂國防課,講講生態保護和國家安全的關係。”
    李淵翻協議時,指尖的頂針反射著燈光。這是他特意戴著的,早上出門時蘇瑤幫他別在襯衫口袋上,說“談判時別太硬,像縫衣服似的,慢慢來”。現在看著協議上的條款,突然覺得頂針的道理,比部隊學的談判技巧更管用。
    “對了,”王磊壓低聲音,“張濤在後勤鬧著要調回來,說後勤的掃帚比他的文憑還金貴。”他學著張濤的腔調,逗得小陳直笑。李淵想起上周在電梯裏遇見張濤,他正抱著箱清潔劑,看到李淵就把頭埋得很低。
    “他要是想來市場部,讓他從助理做起。”李淵把協議放進文件夾,“職場和種樹一樣,得把根紮深了。”小陳突然指著他的手:“李總,你還戴著頂針啊?上次見嫂子也戴著個,情侶款?”
    李淵的耳尖有點紅,剛想解釋,手機突然響了。是蘇瑤發來的照片:李悅舉著朵蒲公英,背景是學校的花壇,配文“悅悅說要把春天寄給爸爸”。他看著照片笑,頂針在指尖轉了半圈,突然覺得辦公室的綠蘿都比平時綠了幾分。
    下午的管理層會議上,趙凱的繼任者老王提了個新方案:把新能源項目的宣傳預算砍半,用來給高管發年終獎。會議室裏頓時靜了,老王端著茶杯的手晃了晃:“現在市場不景氣,得先保證核心團隊的積極性。”
    李淵輕輕敲了敲桌子,頂針和桌麵碰撞出清脆的響。“我給大家看樣東西。”他拿出手機,點開李陽的觀察日記,“這是我兒子寫的,他說蝸牛雖然慢,但每天都在努力爬。”他把手機轉向眾人,“咱們的項目就像這蝸牛,得慢慢爬,才不會摔跟頭。”
    老王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周董突然笑了:“老李說得對。”他指著窗外的樹苗,“當年我創業時,就像那棵小樹苗,要是光想著開花結果,早就被風刮倒了。”會議結束時,他拍著李淵的肩膀,“晚上來家裏吃飯,讓你嫂子露兩手。”
    四、暮色中的歸巢
    夕陽把雲染成橘子色。李淵開車路過菜市場,突然想起蘇瑤說想吃香椿炒雞蛋。停好車往市場走,經過那家熟悉的裁縫店,老板娘正把曬好的被套收進來,頂針在她指間閃著光。
    “李大哥,來扯布?”老板娘笑著打招呼,“上次給嫂子做的護腰,合身不?”李淵想起蘇瑤說護腰裏的艾草是老板娘給的,連忙道謝:“挺好的,她天天戴著呢。”
    “那就好。”老板娘拿起塊藍印花布,“這布做圍裙好看,嫂子肯定喜歡。”李淵看著布上的纏枝紋,突然想起蘇瑤的嫁妝裏,有塊一模一樣的布,是她母親給的,說能招財納福。
    買完香椿和布往回走,路過玩具店時,櫥窗裏的迷彩小背包吸引了他的目光。背包上的五角星歪歪扭扭,像李悅畫的簡筆畫。他推門進去,老板娘笑著說:“這是新款,很多退伍兵都給孩子買。”
    李淵拿起背包時,指尖的頂針蹭到布料,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給蘇瑤買禮物,是條紅圍巾,結果太大了,她裹著像隻紅棉襖。後來那條圍巾,成了李陽的繈褓,又成了李悅的披風,現在還壓在儲藏室的箱底。
    到家時,院子裏的燈已經亮了。李陽正蹲在花壇邊給蝸牛換菜葉,李悅舉著水彩筆在石板上畫畫,蘇瑤係著圍裙在廚房和院子間穿梭,炊煙混著香椿的香味,在暮色裏暈成團暖霧。
    “爸回來啦!”李陽蹦起來,手裏還捏著片沾著露水的菜葉。李悅舉著畫跑過來,紙上是四個牽手的小人,最大的那個口袋裏,畫著枚比腦袋還大的頂針。“老師說這是全家福,要貼在教室後麵。”
    李淵把背包遞給女兒,看著她驚喜的尖叫,突然覺得後腰的疼徹底消失了。蘇瑤端著菜出來,看到他手裏的藍印花布,眼睛亮了亮:“這布真好看,正好給你做個新圍裙。”她的頂針還別在圍裙上,和他口袋裏的那枚,在燈光下遙遙相對。
    晚飯時,李陽說起國防課的事:“張老師說爸爸下周三去學校講課,同學們都好期待!”他扒著米飯,“王浩說要跟我換座位,想坐在第一排。”蘇瑤笑著給兒子夾了塊香椿:“別驕傲,你爸也是普通人。”
    “才不是!”李悅舉著頂針項鏈,“爸爸是頂針超人,能擋住所有壞東西!”李淵看著女兒脖子上的光斑,突然想起多年前在邊境,他把蘇瑤寄來的頂針塞進彈夾,那趟任務,他活著回來了。
    五、頂針綴滿春
    周三的陽光格外暖。李淵穿著熨帖的襯衫,頂針別在胸前口袋裏,站在學校的講台上。台下的孩子們眼睛亮晶晶的,李陽和李悅坐在第一排,腰杆挺得筆直。
    “大家覺得,什麽是英雄?”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回答,有的說會飛的是英雄,有的說能打怪獸的是英雄。李悅突然站起來,舉著頂針項鏈:“像爸爸這樣,能保護媽媽和我們的,就是英雄!”
    教室裏爆發出掌聲。李淵看著女兒認真的小臉,突然想起自己剛退伍時,整夜整夜地做噩夢,是蘇瑤把頂針放在他手心,說“以後有我護著你”。原來真正的守護,從來都是雙向的。
    講完課,張老師非要留他吃飯。食堂的餐桌上,西紅柿炒雞蛋的香味飄得很遠。李陽正給妹妹剝雞蛋,蛋黃掉在桌上,他趕緊撿起來塞進嘴裏,像隻偷吃東西的小鬆鼠。李淵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比任何軍功章都珍貴。
    回家的路上,李悅趴在他背上,小手指著路邊的野花:“爸爸,那是蒲公英!”風吹過,白色的絨球散開,像無數把小傘飛向遠方。“媽媽說,每朵蒲公英都帶著一個家的思念。”
    李淵把女兒往上托了托,頂針在口袋裏硌著胸口,暖暖的。他想起儲藏室裏的舊軍裝,軍功章被蘇瑤用紅布包著,放在頂針旁邊。以前總覺得那些勳章是榮耀,現在才明白,它們隻是用來提醒自己,守護過家國,更要守護好眼前的人。
    傍晚,蘇瑤在院子裏種香椿苗,李淵蹲在旁邊幫忙扶著樹苗。李陽和李悅在給蝸牛搬家,把它們移到新翻的土裏。夕陽落在四個人的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像幅被陽光浸過的畫。
    “阿淵,你看。”蘇瑤突然指著他的手,頂針上沾著點泥土,在光線下泛著溫潤的光,“像不像綴著顆春天的珍珠?”李淵低頭看著頂針,突然覺得整個春天,都被這枚小小的銅環收在了裏麵。
    夜裏,孩子們睡熟了。李淵坐在燈下,看著蘇瑤用藍印花布做圍裙。頂針在她拇指上轉動,銀針穿過布料,留下細密的針腳,像在繡一幅關於家的畫。他拿起那枚刻著“家之盾”的頂針,輕輕放在她手邊。
    窗外的月光很亮,把院子裏的香椿苗照得像撒了層銀粉。李淵看著蘇瑤的側臉,突然明白,所謂兵王的歸處,不是硝煙散盡的戰場,而是頂針綴滿春的窗台,是家人熟睡的呼吸,是這滿室的、化不開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