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字無邪心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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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雖舊,可納書生新意;
夫子暮年,難改家國稠情。
或許是最後一次回望縣學這斑駁的造型了吧。
至少有為是這麽想的,看著向乾哭哭啼啼地回家,他說怕老太爺責罰。
再怎麽責罰還能有七爺嚴重?
那個家裏,就連下人都盼著七爺能發配千裏之外,明麵上還能少個伺候的大爺。
如今這般回去,不知又要被如何作踐。
相較之下,七爺比自己還慘,明明有那般家世,過得不如野貓舒暢。
好在書院結識了向乾,在臨走之際總算是有了一位朋友,姑且算是朋友吧。
“範兄,一路好走。”
台階上,何尚晏揮手辭別。
他把寒酸的範希文當成了同類,以為七爺是哪家寒門學子,亦或是平民學子。
也好,總算不至於來去均是無名之輩。
日頭尚早,斜陽多少有些刺眼,但分外溫暖。
範希文冒出一種汪倫送李白的異樣之感。
“平地方可起高樓,名仕豈無落榜時。山水幾轉春猶在,他日得勢再請君。何兄,保重!”
他的笑容是那般坦然與灑脫,感念脫口而出。
何尚晏也笑了,範兄虛托雙手的姿勢還真是奇怪。
不過意氣風發。
“他日再會!”
微跛的身姿在大路上,旁邊跟著個偶爾護著臀部的漢子,兩人說說笑笑,並沒有被趕出學院的失落。
有為比往日小心,處處照顧七爺的感受,好幾次用了敬稱,又被範希文恥笑,幹脆放開了說話。
以有為的推算,七爺肯定免不了一頓家法,屆時自己也會被新舊賬一起算。
想想都覺得溝子緊繃,明明前些日子受的傷還沒好。
越想越氣,自己何必去處理火炭,幹脆讓學院與山林一塊兒燒了。
不過隻能想想,若是真燒起來,自己這三人必然會被捉去官府。
趕路就是這般奇怪,來時用心趕路,總覺得走得太慢,如今往回走,慢慢悠悠,卻覺得路程太短,家法近在眼前。
範希文認真看著那邊的熟地,兩位農民正在勞作,躬耕農畝,耕作時需要保持長時間躬身,那兩位足足持續了三刻時間,這才拄鋤休息。
“別擔憂了,你我比他們好多了,至少不曾做過體力。”
“不用自豪,我敢打賭,大夫人定將你發配去種地,到時候先來向這兩位請教一番才是正經。”
有為哼哼道。
天府之國名不虛傳,腳下黑沙地遍布,乃是上古河流或湖泊堆積而成,土力極肥又包含水分,又有許多黃土,富含礦質。
因此隻需要適當經營,自有許多熟土、良田可用。大凡荒地,一般是有主而無人開拓,或者是開拓難度稍大,無人費心費力去打理。
根據早年邸報,大觀三年時,大宋人口便超一萬萬之數。
如此多的人口卻似乎對開荒不太上心。
一方麵因為朝廷並未大肆推行個人開荒激勵政策,如開荒後擁有該土地。
另一方麵是朝廷默許官員兼並土地,則辛苦開荒而來的土地,或許轉眼便被拿走,亦或是荒地暗中也許早有所屬。
因此,開荒的沉沒成本實在太高。
範希文一路看來,不住感歎民生多艱,有人良田萬千,或許就有人身無片瓦。
大宋的沃土是大家的,是那些文曲老爺大家族的。
而衣不蔽體的人,僅僅是因為不會讀書或沒機會讀書便要遭此等待遇,實在可歎。
“如果有一天你得千畝良田,又當如何?”
“七爺,我窮苦慣了,不敢奢想。若真有那一日,我定要無償分給窮人家耕種。”
範希文笑著搖頭,手中無時自然慷慨。
等這小子到了那時候,肯定期望越多越好,大同是要犧牲利益的,舍不舍得還真難說。
“小子,你錯了。”
錦裏的繁華是一種印記,雕刻著蜀地的榮耀,自然不是文治武功,僅是市場經濟。
綢緞行處總能看見一兩張夷人麵孔,典型的西方人種特征。
穿上長袍後有些不倫不類,但基本都拿著重重的包裹進去,又帶著成山的貨物出來。
範希文有些向往他們那樣的富足,但深知自己沒辦法獲得朝廷體恤。
據說在南海邊,有一群夷人受命替朝廷做生意,地位超然,不知真假。
或許與這些人多接觸也能找到一些商機,隻是範希文並不懂外語,更沒有合適的貨物。
發財之念尚處於未受精狀態,孵不出小雞來。
範府的宅門大開著,幾個下人在裏麵打掃,這般隆重倒是少有。
兩個小廝在清理房簷上的苔蘚,所用的梯子有些走樣,受力之下搖擺不定,梯子上的那位叫下麵的莫涮壇子,雙手反扣簷下擔板。
見範希文兩人進院,看得愣住了。
“知道我今日回來,還特意打掃,讓在下情何以堪。”
範希文臭美道。
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地位,這次回來必定落不下好,索性囂張些,氣勢拿夠。
下人們可不這樣想,自七少爺走後,大夫人心情仍不太好。
如果見到這掃把星在今天回來,指不定又要如何發瘋。
扶梯小廝撒手便往裏小跑而去,準備向大夫人稟告。
梯子上那位則更加不敢亂動,雙腿抖動,嘴唇微白。
直到範希文親自幫他扶住梯子,才緩緩下地,別扭地向七少爺道了謝。
原以為會得大夫人親自接見,出來的卻是一位青年。
顴骨很寬,將他一張嘴也拉得老長,一派富家子打扮,腰側別了一把精致的算盤。
“是二少爺,範貴。”
有為知道七爺這老毛病,又該提醒了。
原來是大夫人的遺肉。
“父親說的話你不記得了,怎的還敢回來?”
範貴語氣洶洶。
“如今我也是有身份的人,與你說不上話。”
範希文雙手環抱,擺出一副高傲的模樣,還誇張地站了個三七步。
“嘿嘿!你有何身份,得中了舉人?”
“我有先生賜字,無邪。往後見我可稱一聲無邪先生,或者無邪居士也行。”
範貴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從未想過麵前這個草包有朝一日能如此趾高氣昂。
僅因為有了個先生賜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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