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故地難得舊時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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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讓為兄來與你算算。”
    二少爺好不容易收起那磅礴欲出的笑意,手指習慣性地在小算珠上撥弄了一番。
    “先生乃長者,賜字實屬正常,無官無階,作價二十錢。
    無邪配希文,得求字正,風骨尚佳,但難免浮誇,作價五千錢。
    不對!作價四千二百錢。
    無邪居士,有些格調,作價三百錢。
    合四千五百二十錢。
    但用在你這低賤的人身上,需折去九成九,四舍五入,一文不值。”
    原以為範貴是正兒八經計價,不曾想卻是挽著花作踐自家兄弟。
    範希文正跟著盤算自己的身價,眼神迷離,飄飄欲仙。
    終於,自己的身價與身上的錢對等了。
    最後一句話差點閃斷了七爺的腰。
    無良的狗貨,貶低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對他有何好處?
    無非在下人麵前丟臉而已。
    “對,二哥說得極對!似七弟這樣的人,自然流的血也是卑賤不值錢的,比不得二哥,至少身價千貫,一斤八百錢,尊貴無比。”
    範希文本不太想與範貴發生衝突,倒不是怕了他。
    隻是覺得這種不入流的衝突太過沒勁,倒不如之前在人前逗弄稅康那廝,得錢又長臉。
    偏生大戶人家中,長幼尊卑自有其序。
    七爺這等草芥般的存在,既要得長房提防,又要得其他房比較,能有被踩的機會,旁人斷然不會輕易放過。
    便是姐姐曆來柔和,也不見得能給他多好的臉色。
    就今日這般在二少爺麵前的做派,無非是給他遞了張梯子,站得更高些便於更好地俯視瘸腿兄弟。
    隻是沒想過今日斷腳的野狗也敢與虎狼齜牙。
    範貴蘿卜般的手指連點了數下範希文。
    “範老七,你衝撞父母,又在我麵前放肆,以前怎沒發現你這般有骨氣?”
    他又如何知道這個弟弟早已換了魂魄,以前的受氣包早去森羅殿輪回了。
    有為事不關己,樂得見七爺與二爺鋒芒相交,尋了一條矮凳在一旁端坐。
    心頭暗想,七爺一會兒多發點力,把二爺兩邊顴骨打平整些才好。
    “既然知道兄弟我的厲害,最好還是放聰明些,免得遭罪。”
    範希文用小拇指使勁戳了戳鼻孔。
    “兄弟我回來隻是為了領罰,不是為了給家裏添堵的。”
    “哦?”
    範貴好奇心大起,這位七弟以往雖然怯懦,但從未惹是生非。
    前些日子惹禍不斷,也並未有認錯的覺悟,現在主動回家領罰,實在是反常,不知犯了何事。
    “你在管家裏的錢財?”
    能拿算盤的,應該是府中財務。
    “你說這個?”
    範貴又撥了撥算珠,發出嘩嘩兩聲。
    “這個寶貝什麽都能算,唯獨算賬得尋老賬房。”
    “得嘞!配像的物件兒!”
    範希文拉高了聲調,好意幫二哥宣傳,免得府中有人誤會。
    自然換來的是範二爺的橫眉冷對。
    “家中大小事情我也多少可以做些主,不妨說來聽聽。”
    不是範希文不信他,但燒了學院如此大事,這位二哥絕對做不了主的。
    “免了罷。”
    範希文虛眼環望他處,徑直越過範貴。
    有為露出微黃的大門牙賠笑道。
    “二爺,借過,哎嘿嘿。”
    “這麽寬的路,別處走不得麽?滾,滾!”
    又看其餘下人,氣不打一處來。
    “看甚?舅老爺晚些就到,還不趕快幹活!”
    範貴發自肺腑的怒罵嚇得有為縮著脖子,兩息之間便超過了前麵的七爺。
    這好大侄,一點骨氣也莫得。
    進得破敗小院,此間已經換了個模樣。
    雜草與枯樹均不見,石板上的青苔也清理妥當,隻看院中好似換了個天地。
    屋內破床爛桌也被撤去,主仆二人的物什被雜亂地扔在門後,看樣子尚未來得及清理。
    原先擺放床榻的地方空空如也,老物件隻剩了幾塊灰黑的床板。
    “七爺,看來你我已被除名好些天了。”
    有為有些低落,這裏算得上是他唯一的家,如今連狗窩都被端了。
    不僅如此,連兩人吃飯的缺碗都被收走了,可謂狗盆不翼而飛。
    範希文嘴角上揚。
    “不打緊,都是些破爛貨。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間,半個月不睡覺也能穩穩站著。”
    “我讀書少,你莫誆我。”
    有為大眼圓瞪,打死不信七爺能十多天不合眼。
    “比喻,懂嗎?”
    看有為那渾濁的眼神,又繼續嚐試溝通。
    “擬人,懂嗎?”
    “我沒進去了芙蓉苑,這裏唯你一人懂。”
    範七爺絕倒。
    破屋子裏響起一陣怪聲,主仆二人打算在此湊合一宿,必須先拾掇一番。
    可是屋內的被褥和衣物一樣不剩,今夜怕是難熬。
    “七少爺,老夫人讓你去一趟花廳。”
    不知又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還沒到麵前就開始咋呼。
    也是範希文一向在家中待遇不佳,平素裏連一個“少爺”的稱呼都是奢求。
    不敢怠慢家中的老寶,更何況全家行為都要受這位長輩的影響,自然是疾步往花廳而去。
    老夫人自來以“信教”為原則,此教不同於傳統意義的佛教或道教,倒是以佛道精義糅合,見佛禮佛、見神敬神。
    蜀地信仰脈絡繁雜,從其喪葬禮儀可見一斑。
    凡遇喪事,必請“掌教”做法事,此掌教與道士稱呼的意義大致一般。
    但明顯分為兩大派係。
    一派主道教,法印篆刻“道經師寶”。
    另一派主佛教,法印篆刻“佛法僧寶”。
    故根據主家家族信仰偏差請不同的掌教來家中安撫亡魂、渡去往生。
    因此,蜀地信眾無論作何種選擇,皆在“行善積德”的原始框架之下。
    如老夫人這般躬行節儉、良言待人便是基本表現之一。
    縱然是白蓮教這等教義屢經變動的民間組織,也沒能脫離“善”的基調。
    範希文對自己這位祖母談不上惡感,整體給她一個“得體”的評價。
    至少沒有直接貶低、踩踏自己這個傳說中的野種。
    “祖母。”
    範希文進屋就朝主位上的素衣老太行禮,俯身高舉雙手,隻等老夫人發話才正身端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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