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在墜落中醒來。
    他躺在一片純白的平麵上，頭頂沒有天空，隻有無數流動的符文，像一場永不停息的數據暴雨。鑰匙懸浮在他胸前，散發著微弱的金光，指引著某個方向。
    "林雪……"他下意識伸手，卻隻抓住一把冰冷的空氣。
    記憶如潮水回湧——林雪的光影在血色閃電中潰散，那句未說完的"第四十九章"，還有最後那個陌生的聲音……
    "歡迎回家？"李牧皺眉，撐起身子。
    腳下的"地麵"隨著他的動作泛起漣漪，像水麵，卻沒有倒影。他試探性地邁出一步，鞋底接觸的瞬間，白色平麵突然浮現出文字——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
    是《道德經》第五十一章的內容。
    鑰匙的金光突然變得強烈，拉扯著他向前。李牧跟隨指引，每走一步，腳下就會浮現新的經文，仿佛整片空間就是一本展開的《道德經》。
    走了約莫百步，前方出現了一扇門。
    一扇沒有邊框，直接懸浮在虛空中的門。
    門板上刻著兩個古樸的大字："道德"。
    鑰匙自動飛向門鎖，卻在即將接觸的瞬間，門自己開了。
    "進來吧，第三百七十二號。"
    門內傳出的聲音讓李牧渾身僵硬——那聲音與他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隻是多了幾分滄桑。
    深吸一口氣，他跨過門檻。
    ——然後看見了"自己"。
    白衣勝雪，黑發如墨，麵容與他有九分相似的男人端坐在一張玉案後，案上攤開的正是那本《道德經》。唯一不同的是，男人的雙眼沒有瞳孔，隻有不斷流動的星河。
    "坐。"男人指了指對麵的蒲團。
    李牧沒動："你就是道祖。"
    不是疑問，是陳述。
    男人笑了："我是，也不是。"他合上經書，"準確地說，我是道祖留下的一個……應答程序。"
    "什麽意思？"
    "意思是，真正的道祖早就死了。"男人輕描淡寫地說，"死在你現在這個位置上，死在第三百七十一次實驗時。"
    李牧的指尖微微發顫："你是說……"
    "沒錯，你就是道祖的轉世。"男人的星河之眼微微閃爍，"更準確地說，是道祖在自殺前，將自己的核心代碼分散到億萬小世界中，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個"自己"突破係統的桎梏，回來終結這一切。"
    房間突然扭曲，玉案和蒲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球體內壁上顯示著無數畫麵——不同世界的"李牧"在不同的時間節點經曆著不同的人生。
    "係統本不該允許這種漏洞存在。"男人走到球體中央，"但道祖利用了一個盲點——他把自己偽裝成了係統的一部分。《道德經》就是他的偽裝，也是他留給你的武器。"
    李牧突然想起林雪的話："那林雪又是誰？"
    男人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她……是個意外。"
    球體上的畫麵切換，顯示出一個白衣少女跪坐在虛空中的場景。她麵前懸浮著無數光點，每個光點都是一個世界的縮影。
    "最初的數據記錄者，係統的監督者。"男人輕聲道，"她本該無情無欲，隻是客觀記錄一切。但某天，她開始質疑係統的公正性。"
    畫麵中的少女偷偷在記錄簿上寫下一行字："若天道至公，為何不許眾生選擇？"
    "係統發現了她的異常，準備格式化她。"男人繼續道，"是道祖救了她，刪除了她的記憶，將她投入輪回。但誰也沒想到，即使失去記憶，她依然在每一個世界找到了你。"
    李牧的心髒劇烈跳動："所以那些輪回中的林雪……"
    "都是她的數據碎片。"男人點頭，"而現在的她，正在被係統徹底刪除。"
    "什麽？！"
    "別急。"男人抬手製止李牧的動作，"鑰匙還在你手裏，就說明她還沒完全消失。但要救她，你必須先明白一個事實——"
    他走到李牧麵前，星河之眼中倒映出李牧的臉：
    "係統沒有錯。"
    "什麽？"
    "係統隻是按照既定規則運行。"男人平靜地說，"就像《道德經》開篇所言——"道可道，非常道"。真正的"道"本就沒有善惡，所謂的善惡，是像你和林雪這樣的"漏洞"賦予它的。"
    李牧突然明白了："所以……要救林雪，就必須改寫係統規則？"
    "不。"男人搖頭，"是要成為係統。"
    房間再次變化，四周的牆壁化作無數流動的代碼。在代碼的海洋中央，懸浮著一把椅子——一把由金色文字構成的椅子。
    "道祖之座。"男人輕聲道，"坐上去，你就能獲得修改底層規則的權限。但代價是……"
    "我會變成下一個道祖。"李牧接話，"變成係統的一部分。"
    男人默認了。
    沉默良久，李牧突然問道："前三百七十一個我，都選擇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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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揮手調出畫麵——
    第一個李牧怒吼著摧毀了椅子，結果被係統當場格式化。
    第一百個李牧試圖帶著林雪逃離，兩人在虛空中被數據風暴撕碎。
    第三百個李牧坐上了椅子，卻在獲得權限的瞬間，忘記了林雪的存在……
    "每一次都是死局。"男人總結道，"因為係統不允許漏洞存在。"
    李牧低頭看著手中的鑰匙，突然笑了："所以林雪才讓我看第四十九章。"
    "什麽？"
    "《道德經》第四十九章。"李牧抬頭，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男人愣住了："你……"
    "係統最大的漏洞，就是它認為"完美"必須毫無感情。"李牧大步走向椅子，"但真正的"道"，恰恰在於接納不完美。"
    他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
    刹那間，無數代碼洪流湧入他的身體。劇痛中，他聽見係統冰冷的提示音：
    "檢測到新管理員登錄，開始覆蓋原有人格……"
    李牧咬牙抵抗著數據的衝刷，在意識模糊前的最後一刻，他用盡全力喊出了那句話——
    "以我之名，保留"林雪"的一切數據！"
    係統沉默了。
    然後，一個從未出現過的提示框彈出：
    "指令衝突。檢測到情感參數。執行方案：……"
    提示框的內容在不斷變化，最終定格在一行紅色文字上：
    "係統錯誤。開始重啟。"
    整個空間開始崩塌，男人的身影逐漸透明。消失前，他對著李牧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看來……我們終於找到了正確答案。"
    黑暗吞噬一切。
    在意識消散的邊緣，李牧感覺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觸感，熟悉得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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