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持續了也許一瞬，也許萬年。
    李牧最先恢複的是聽覺。
    "滴答——"
    是水珠落在岩石上的聲音。
    他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讓他立刻又閉上了眼睛。身體沉重得像是被十萬座大山壓著，每一寸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醒了就別裝死。"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李牧再次嚐試睜眼，這次他成功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破敗的茅草屋頂，陽光從縫隙中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躺在一張硬板床上，身上蓋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被子。
    床邊坐著個老頭。
    不是仙風道骨的那種老頭，而是真正的、蒼老的老人。皺紋像樹皮一樣爬滿他的臉，渾濁的眼睛裏沉澱著太多李牧看不懂的東西。老人手裏拿著一把生鏽的柴刀，正在削一根木棍。
    "這是......"李牧想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山腳下的獵戶把你從河裏撈上來的。"老頭頭也不抬地說，"你昏迷了三天。"
    李牧這才注意到，自己體內的靈力蕩然無存，識海中的《道德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更可怕的是，他感覺不到任何天地靈氣的存在。
    "別費勁了。"老頭嗤笑一聲，"這裏沒有你要的"道"。"
    "你是誰？"李牧警惕地問。
    老頭終於抬起頭，渾濁的雙眼直視李牧："第三百七十一個失敗者。"
    李牧的瞳孔驟然收縮。
    老頭——不，應該說是曾經的"道祖"——緩緩卷起袖子。他的手臂上布滿了詭異的符文，那些符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係統崩潰時，我們這些"錯誤數據"被拋到了這個夾縫世界。"老人說，"這裏是所有被刪除的、被遺忘的事物的最終歸宿。"
    李牧突然想起什麽："林雪呢？"
    老人沉默了片刻，指向門外："自己去看吧。"
    李牧用盡全力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推開了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門外是一片荒野。
    焦黑的土地上零星長著幾株雜草，遠處有一條渾濁的小河。天空是病態的灰黃色，沒有太陽，隻有一團模糊的光暈掛在空中。
    而在河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洗衣服。
    白衣，木簪，熟悉的側臉輪廓。
    "林雪！"李牧喊出聲的瞬間，喉嚨火辣辣地疼。
    那個身影頓了一下，緩緩轉過頭來。
    李牧的心沉了下去。
    那確實是林雪的臉，但她的眼神......空蕩蕩的，像是被掏空的殼。
    "她記不得你了。"老人在身後說，"係統在刪除她時，優先抹去了情感模塊。現在的她，隻是個會呼吸的軀殼。"
    李牧踉蹌著向河邊跑去，卻在半路摔倒在地。他掙紮著爬起來，卻發現手掌被尖銳的碎石劃破，鮮血順著手腕滴落。
    ——紅色的、溫熱的、凡人的血。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老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在這裏，我們都是凡人。"
    李牧死死盯著不遠處的林雪："一定有辦法讓她想起來......"
    "有啊。"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但代價你付不起。"
    "什麽代價？"
    老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天空："看到那團光了嗎？那是係統殘留的觀測點。每當有人試圖恢複記憶，它就會降下天罰。"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灰黃的雲層中突然閃過一道紅光。
    "上一個嚐試的人被劈成了焦炭。"老人說，"第三百七十號，你的前一任。"
    李牧抬頭望著那團光暈，突然笑了："所以係統還沒完全毀滅？"
    "毀滅？"老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你見過被螞蟻撼動的大山嗎？我們所謂的"反抗"，不過是讓它暫時休眠罷了。"
    河邊的林雪已經洗完衣服，正抱著木盆往回走。經過李牧身邊時，她的眼神沒有一絲波動，就像在看一塊石頭。
    李牧伸手想拉住她，卻被老人製止："別刺激她，記憶會慢慢恢複......大概需要五六十年吧。"
    "我等不了那麽久。"李牧盯著自己的手掌，那裏有一道傷口正在滲血，"告訴我怎麽快速喚醒她。"
    老人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把生鏽的鑰匙——和李牧之前見過的時間之鑰一模一樣，隻是鏽跡斑斑。
    "用這個刺進她的心髒。"老人說，"鑰匙裏封存著係統最初的情感備份，能強行激活她的記憶模塊。但......"
    "但什麽？"
    "但使用鑰匙的人，會被係統標記為最高優先級威脅。"老人將鑰匙放在李牧掌心，"天罰會瞬間降臨，灰飛煙滅那種。"
    李牧握緊了鑰匙。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林雪消散前的最後一刻。
    "值得嗎？"老人問，"為了一個可能根本不愛你的人？"
    李牧沒有回答。他拖著疼痛的身體，一步步走向正在晾衣服的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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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的光暈開始劇烈波動，雲層中隱約有雷聲轟鳴。
    老人退後了幾步："瘋子。"
    李牧站在了林雪麵前。她抬起頭，空洞的眼睛倒映出他狼狽的樣子。
    "這次換我來找你。"李牧輕聲說。
    他舉起鑰匙，對準了她的心口——
    然後猛地調轉方向，將鑰匙狠狠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李牧！"老人的驚呼和天空的炸雷同時響起！
    鮮血噴湧而出，但李牧在笑。鑰匙在他的心髒中融化，化作無數金色的光點，這些光點沒有飛向林雪，而是全部湧向了天空中的光暈！
    "你......"老人目瞪口呆，"你修改了鑰匙的指令？！"
    "第四十九章......"李牧跪倒在地，鮮血在身下匯成一個小窪，""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天空中的光暈突然凝固了。
    緊接著，一道純淨的金光從天而降，筆直地籠罩在林雪身上！
    她的眼中終於有了焦距。
    "李......牧？"
    這是係統崩潰後，她說的第一句話。
    與此同時，李牧的身體開始消散，從指尖開始，一點點化作光粒。
    林雪撲過來想抓住他，卻隻握住了一把光。
    "沒關係......"李牧的聲音越來越輕，"這次換我來當你的記憶......"
    最後一粒光消散前，天空中的光暈突然炸裂！無數金色數據流如暴雨般傾瀉而下，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一顆嫩綠的幼苗破土而出。
    老人看著這一幕，突然老淚縱橫："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漏洞......"
    ——係統錯誤——
    ——檢測到未知情感模組——
    ——開始自我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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