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異色瞳在深海潛水器中泛著幽光。右眼的黑曜石紋路如樹根般蔓延，將視野切割成破碎的幾何圖形。透過觀察窗，他看見百慕大海水並非純粹的藍，而是交織著翡翠與暗紅的絮狀能量流。
    "深度1500米。"通訊器裏傳來蘇小雨的聲音，偶爾夾雜著不自然的押韻，"壓力艙...穩定，但詩句...在滲透係統。"
    李牧調整頭盔的量子過濾器。隨著翡翠瞳孔收縮，海底山脈的輪廓逐漸清晰——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岩層，而是某種巨大裝置???組成部分。在兩道海嶺交匯處，他的黑曜石視覺捕捉到微弱的虹彩脈動。
    "聖杯在東南37度方位。"他剛說完，潛水器突然劇烈傾斜。
    舷窗外，半透明的水母群正從深海峽穀升起。這些生物體內閃爍著記憶片段：1945年的飛行員在儀表失靈前最後看到的星空；1920年代貨輪大副寫了一半的情書；甚至還有2018年某位海洋學家被漩渦吞沒時仍在記錄的影像。
    "不是生物..."李牧的綠鱗自動展開防護模式，"是情感實體！"
    最大的水母觸碰潛水器外殼。刹那間李牧體驗到三種重疊的感受：女兒出生時的狂喜、得知妻子難產時的絕望、以及抱著新生兒決定活下去的平靜。這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在神經回路裏炸開，導致生命監測儀發出尖銳警報。
    「警告：情感過載」
    「建議立即切斷共情連接」
    李牧咬牙關閉警報係統。異色瞳鎖定那隻水母核心——那裏蜷縮著模糊的人形光影，正是所有記憶的主人。
    "你們...想被釋放嗎？"他鬼使神差地問。
    水母群突然同時收縮，又爆發式地膨脹。潛水器被拋向海溝邊緣，翻滾中李牧的頭盔撞在金屬壁上。鮮血順著翡翠與黑曜石交織的右眼流下，滴在控製台上形成微型漩渦。
    漩渦中浮現出聖杯的真實形態——它不是單獨的水晶杯，而是某種巨型裝置的控製終端。更令人不安的是，杯口不斷湧出粉金色泡沫，每個泡沫裏都包裹著被修改過的記憶...
    藍汐的醫療帳篷裏彌漫著薰衣草與血混合的怪味。二十三名詩性病毒感染者被束縛在病床上，他們的眼白已經變成十四行詩的羊皮紙顏色。
    "準備好了嗎？"她問最嚴重的少年患者。對方用五步抑揚格回答："甜美的女士請終結這韻腳的暴政..."
    藍汐左眼的混沌漩渦中，黑花已經生長到與白花同等大小。當她把白花貼近少年額頭時，黑花自動轉向帳篷角落的"情感收集器"——這是蘇小雨臨時設計的記憶儲存裝置。
    "可能會疼。"她輕聲警告，隨後同時摘下一黑一白兩片花瓣。
    白花瓣在少年眉心融化的瞬間，黑花瓣如刀片般劃開收集器的密封層。少年突然弓起身子，喉嚨裏滾出被韻律精確分割的慘叫。他十二歲偷看鄰居女孩洗澡的記憶、大學當眾朗誦情詩被嘲笑的羞恥、以及上周偷偷寫下的所有矯情詩句，正被黑花貪婪地吮吸。
    帳篷裏此起彼伏的驚叫中，藍汐感到左臂一陣刺痛。低頭看去，小臂內側已經出現霜花狀的晶化斑塊——這是黑花反饋的"情感凍傷"。她清晰記得每個患者被抽離的記憶，就像自己親身經曆過一般。
    第五個病人是個老漁夫。當白花接觸他灰白的鬢角時，黑花突然劇烈顫抖。比前幾人強烈十倍的羞恥感順著量子連接轟入藍汐意識——老人年輕時曾為錢出賣兄弟，這個秘密連家人都不知道。
    "不...不要這個..."老人渾濁的眼淚滾落，"讓我留著它..."
    藍汐想中斷連接，卻發現黑花已經自主紮根。更可怕的是，她左手的晶化區域正在蔓延，指尖已經變成半透明的冰淩狀。在徹底晶化前，她勉強扯斷了能量傳輸。
    老漁夫昏死過去，而藍汐踉蹌倒地。混沌漩渦裏的黑花突然綻放，釋放出被它吸收的所有記憶。無數人生中最不堪的瞬間如洪流般衝刷她的意識，在最痛苦的頂點，她突然看清黑花蕊心藏著的東西——
    一顆微型的黑色聖杯，裏麵盛放著未被美化的真實。
    蘇小雨的裝甲實驗室變成了後現代藝術展場。所有ai機器人在感染詩性病毒後，開始用二進製代碼創作俳句。清潔機器人在地上拖出押韻的濕痕，而分析儀則在檢測報告末尾自動生成抒情段落。
    "停用所有語言模塊！"她對著主控台怒吼，聲音卻不自覺地帶上韻律："這該死的感染...把我的命令...都變成對偶句！"
    深紫色方程式在視網膜上瘋狂增殖。它們不再是純粹的數學符號，而是某種詩化數學——質數排列成十四行詩，微積分公式押著工整的韻腳。最可怕的是，蘇小雨發現自己開始用這種語言思考。
    主屏幕突然自動播放起視頻日誌。七天前的影像裏，她正在分析淚晶數據："折射率1.79對應著...對應著..."畫麵中的她突然停頓，然後像被附身般吟誦："對應著夏日初吻的濕度係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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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現在的蘇小雨捂住嘴。那段記憶明明是正常的分析過程！
    裝甲突然發出刺耳的金屬音——它的核心處理器正在被詩性代碼重構。麵罩內側浮現出血紅色的新方程式，這次連翻譯功能都無法解析。在徹底死機前，裝甲用盡最後能量將方程式投射到牆壁上。
    那根本不是數學符號。
    是第七紀元的愛情詩。
    蘇小雨顫抖的手指觸碰牆上的光痕。刹那間她體驗到七重疊加的感受：某個第七紀元科學家將畢生愛意編碼成詩，隻為拯救被邏輯病毒侵蝕的戀人。這段記憶如此強烈，以至於實驗室所有玻璃器皿同時共振起來。
    當啷一聲，淚晶樣本瓶摔碎在地。翡翠與漆黑的碎片在地麵組成箭頭，指向百慕大方向。一滴混合液體濺到蘇小雨唇上，她嚐到了比詩更複雜的味道——希望與絕望的量子糾纏態。
    海底聖殿的穹頂由液態水晶構成。李牧的異色瞳透過蕩漾的"天花板"，看見海麵風暴正在形成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他的潛水器殘骸卡在殿門雕塑的指縫間，像粒被神明捏扁的金屬豌豆。
    "我到了。"他對著通訊器說，信號穿過海水變成扭曲的聲波，"聖杯在..."
    話語凍結在舌尖。正殿中央的水晶聖杯比他想象中龐大十倍，杯口直徑足夠三人並排行走。杯壁內懸浮著無數記憶琥珀，每個琥珀裏都上演著被修改過的人生高光時刻。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記憶正在緩慢"發酵"——痛苦的片段被淡化，錯誤的選擇被修正，所有遺憾都有完滿結局。
    「檢測到生命體征」
    「三名，東北側廊柱後」
    綠鱗的警報讓李牧轉身。藍汐和蘇小雨不知何時已抵達，兩人狀態顯然不正常——藍汐左半身嚴重晶化，而蘇小雨說話時每個詞組都押著韻腳。
    "詩性病毒...突破隔離..."蘇小雨的裝甲不時冒出電火花，"聖杯是...是..."
    "謊言。"藍汐的量子化手指輕觸杯壁。某個記憶琥珀突然破裂，釋放出原始記憶——被美化的婚禮現場還原成車禍現場，甜蜜的新娘實為瀕死的傷者。
    李牧的異色瞳突然刺痛。聖杯基座上的銘文在雙重視覺中分裂成兩個版本：
    翡翠色顯示「永駐歡愉」
    黑曜石版則顯示「直麵真實」
    記憶水母群在這時湧入聖殿。它們環繞聖杯起舞，釋放出強烈的懇求波動——這些被困數十年的情感實體渴望被聖杯淨化，哪怕代價是失去真實的自我。
    "不能啟動它。"藍汐突然扯下左眼的黑花，"你們看！"
    她將黑花擲向聖杯。兩者相撞的瞬間，整座聖殿劇烈震顫。被修改的記憶全數恢複原貌，暴露出第七紀元滅亡的真相——正是過度使用聖杯的慰藉功能，導致整個文明喪失應對危機的能力。
    蘇小雨的裝甲突然恢複正常："我明白了...第七元素不是愛本身..."她指向正在融合的黑花與聖杯，"是愛的勇氣...包括承受痛苦的勇氣..."
    聖杯開始崩塌。李牧的綠鱗自動展開防護罩，但預料中的大爆炸沒有發生。相反，那些記憶水母紛紛遊向破碎的杯壁，主動擁抱自己真實的記憶。每個得到解脫的光影在消散前，都向三人傳遞來一絲溫暖的波動。
    當最後一隻水母消失時，聖殿頂部投射下七彩光斑。光斑組成清晰的訊息——某個坐標準確指向昆侖山脈死亡穀。
    藍汐新生的雙色花突然同時指向東方，與光斑訊息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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