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雷霆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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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三刻的更聲剛落,禦花園的銅鶴燈突然劇烈搖晃起來。

    林風扶著漢白玉欄杆的手微微發顫,喉間那股腥甜又湧上來——他強壓著沒咳出聲,目光卻如利劍般刺向西南方向。

    那裏本該是王雄私兵藏匿的老巢,此刻卻騰起半人高的火光,炸響聲像滾雷般劈開夜幕。

    "大人!"蘇婉兒的銀甲擦過他的衣袖,佩刀未入鞘,刀刃上還滴著新鮮的血珠,"西直門剛傳來急報,城南客棧的北戎聯絡人帶著二十個死士衝出來了!

    剛才那聲炸響,是他們引燃了存放在酒窖裏的火藥!"

    林風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早算到王雄會留後手,卻沒料到對方竟把火藥藏在離皇宮不足三裏的客棧。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雄"字殘玉,他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不是慌亂,是獵人嗅到獵物垂死掙紮的興奮。

    "去取我的烏鞘劍。"他聲音平穩得像深潭,可蘇婉兒注意到他按在欄杆上的指節泛著青白,"讓陳統領帶左衛營繞後封死胡同,你帶右衛營正麵硬衝。

    記住,要活的。"

    "活的?"蘇婉兒握刀的手頓了頓,夜風吹起她發間的紅纓,在她眉骨投下晃動的陰影。

    "王雄在北戎的密信。"林風扯下腰間的玄色披風甩給她,"他藏在聯絡人胸口的暗袋裏,用金絲楠木盒裝著。"

    蘇婉兒突然明白過來——方才車夫招供時,林風看似隨意地問了句"那聯絡人愛喝什麽酒",原來不是閑聊。

    她衝林風抱了抱拳,銀甲相撞的脆響裏混著她壓低的笑"大人這步棋,從車夫被押進大牢時就開始了。"

    話音未落,她已翻身上了望景台下拴著的烏騅馬。

    馬蹄踏碎滿地月光,帶起的風卷走了林風半句低喃"王雄以為用死士換火藥爆炸能亂我陣腳"他望著蘇婉兒的背影消失在宮牆轉角,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黑紅的血沫濺在玄色官服上,像朵開敗的墨梅。

    東邊突然傳來短刃破空的輕響。

    林風抹了把嘴,抬眼正看見柳如煙的暗衛從梧桐樹梢掠下,腰間的青銅哨還在嗡鳴——這是"目標鎖定"的信號。

    他扶著欄杆轉身,正撞進柳如煙的視線裏。

    她穿著月白暗紋的裙裾,卻提著兩柄淬毒的柳葉刀,刀身上沾著的血珠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那二十個死士裏有個領頭的。"她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絲綢,"左耳垂有顆朱砂痣,左手指甲留著半寸長,是北戎狼騎的標記。"

    林風的指尖在欄杆上敲了三下——這是他們約定的"繼續"暗號。

    "他身上帶著張地圖。"柳如煙的刀尖挑起一縷被夜風吹散的血霧,"標著今晨卯時三刻,如何潛入養心殿的路徑。"

    林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早知道王雄不會隻滿足於軍械和細作,可當"養心殿"三個字撞進耳朵時,還是有股寒氣從後頸竄上來。

    皇帝的龍涎香雖換了,但新配的解藥才喝了兩副,若此刻遇刺

    "人呢?"他打斷自己的思緒。

    "在追。"柳如煙甩了甩刀上的血,轉身要走,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您喉間的毒,得在醜時前服下冰蟾丹。

    我讓小桃把藥罐煨在禦膳房了。"

    話音未落,她已像片被風吹散的月光,消失在遊廊盡頭。

    林風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忽然聽見禦書房方向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他扶著欄杆快走兩步,正看見楚瑤揪著個小太監的後領拖出來。

    那太監的青布靴跟在青磚上劃出兩道深痕,懷裏還掉出半塊帶血的蜜棗——方才應該是端著茶盞往養心殿去的。

    "林大人!"楚瑤的聲音裏帶著少見的冷硬,她另一隻手攥著從太監袖中搜出的短刃,"這狗東西往參湯裏下了鶴頂紅,還想趁亂混進養心殿!"

    那太監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尖叫起來"王相爺說了!

    隻要殺了昏君,我們這些賤民就能有地種!

    你們這些官老爺"

    楚瑤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脆響驚飛了簷角的夜鴉。

    她蹲下身,指尖掐住太監的下頜強迫他抬頭"王雄讓你們什麽時候動手?

    除了你,還有多少人?"

    太監的臉腫得像發麵饅頭,卻突然笑了"卯時三刻,養心殿東暖閣!

    我們有三十個人,扮成送早膳的、掃院子的、抬炭盆的"

    林風的呼吸驟然停滯。

    他踉蹌著扶住廊柱,喉間的腥甜再也壓不住,"哇"地吐在青石板上。

    這次的血裏混著細碎的黑渣——是方才強行運功壓製毒性時,震碎的毒結。

    楚瑤抬頭時正看見這一幕,眼眶瞬間紅了"大人!"

    "沒事。"林風扯下袖中帕子擦嘴,帕子上的金線被血浸透,泛著詭異的暗紫,"把他押去詔獄,讓周典獄用''敲山震虎''的法子審。"他的聲音突然冷得像數九寒天的井水,"我要知道,這三十個人的名字、長相、此刻藏在宮裏的哪個角落。"

    楚瑤應了聲,拖著太監往詔獄方向走。

    那太監還在罵罵咧咧,聲音卻被夜風撕成碎片。

    林風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後,突然覺得連呼吸都成了奢侈。

    他扶著廊柱慢慢蹲下,望著東邊漸亮的天際線,耳中嗡嗡作響——卯時三刻,還有兩個時辰。

    "傳我的令。"他對著空氣低喝,暗處立刻轉出兩個帶刀侍衛,"讓羽林衛封鎖所有宮門,禦林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重點排查送早膳的、掃院子的、抬炭盆的"他的聲音突然哽住,伸手按住劇痛的太陽穴,"還有,讓太醫院把冰蟾丹煎濃些,我要醜時初刻喝到。"

    侍衛領命而去,腳步聲在空蕩的遊廊裏回響。

    林風望著養心殿方向透出的微光,那裏皇帝應該剛喝完第二副解藥,正靠在軟枕上打盹。

    他摸出袖中"雄"字殘玉,指腹重重碾過那個缺了半邊的"雄"字——王雄,你以為用三十條賤命就能換我乾元的天?

    東邊的天際線已經泛起魚肚白,宮牆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醜時初刻——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林風扶著廊柱站起,烏鞘劍的劍柄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望著逐漸亮起的宮燈,喉間的腥甜被冰蟾丹的苦壓了下去。

    "全城搜捕。"他對著晨風低喃,聲音輕得像片落葉,卻帶著足以掀翻天地的力道,"所有與王雄有關聯的,藏在暗裏的,想在卯時三刻動手的"他的手指緩緩收緊,"一個都別留。"

    卯時二刻的宮牆根下,林風的烏鞘劍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他喉間的冰蟾丹苦得發澀,卻壓不住胸腔裏翻湧的氣血——方才親自提劍劈翻三個扮作抬炭盆的刺客時,劍尖挑開對方衣襟露出的狼頭刺青,與柳如煙描述的北戎標記分毫不差。

    "大人!"陳統領的聲音混著鐵鏽味撞進耳膜,這位左衛營統領的護心鏡上還沾著未幹的血,"西跨院掃院子的四個雜役全拿下了,懷裏都藏著淬毒短刃!"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指節捏得哢哢響,"那幾個嘴硬的,屬下讓人壓著灌了啞藥,正往詔獄送。"

    林風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他望著陳統領身後被押走的刺客,他們青灰色的粗布短打上還沾著晨露,若不是方才那柄從炭盆裏抽出的短刃閃著幽光,誰能想到這些"勤謹當差"的雜役,竟是要取皇帝性命的死士?

    "蘇將軍那邊如何?"他聲音發啞,卻比平日更沉。

    話音剛落,馬蹄聲裹著血腥氣撞進夾道。

    蘇婉兒的銀甲被血浸透,像披了層猩紅的霜,她腰間的玄色披風卻完好——那是林風方才甩給她的,此刻正隨著她翻身下馬的動作獵獵作響。"城南客棧的聯絡人活捉了!"她扯下腰間的金絲楠木盒拋過來,盒蓋相撞的脆響裏,混著她染血的笑,"那老東西嘴硬得很,屬下拿刀尖挑了他三根手指,才肯說密信藏在房梁的暗格裏。"

    林風接住木盒的手穩如磐石。

    盒身還帶著餘溫,想來是剛從房梁上取下。

    他掀開盒蓋的瞬間,王雄那筆力遒勁的字跡便撞進眼底"卯時三刻,養心殿東暖閣,取首級者封萬戶侯"

    "好個王雄。"他將密信捏成紙團,指節因用力泛白,"用三十條賤命換朕的命,倒算得精。"

    "大人!"柳如煙的聲音從垂花門後飄來。

    她月白裙裾上的血漬已凝成暗褐,兩柄柳葉刀卻擦得鋥亮,"那帶朱砂痣的頭領在禦膳房後巷被截住了。"她拋來半卷羊皮地圖,邊角還沾著新鮮的血,"屬下用軟骨散廢了他的武功,他說這圖是王雄的暗衛昨夜才送的。"

    林風展開地圖的手突然頓住。

    泛黃的羊皮紙上,養心殿東暖閣的輪廓被紅筆圈了七圈,連皇帝每日卯時三刻必喝的參湯從禦膳房到東暖閣的路徑都標得清清楚楚——連他昨日讓太醫院換的龍涎香配方,都被王雄摸了去。

    "傳旨。"他突然提高聲音,驚得廊下的麻雀撲棱棱亂飛,"著宗人府即刻抄王雄的相府!

    所有與北戎往來的賬目、密信,片紙不留!"他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的宮道,掃過被押走的刺客,掃過甲胄上還滴著血的士兵,最後落在蘇婉兒染血的銀甲上,"告訴周典獄,王雄的私兵頭目若再不說實話"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像淬了冰的刀,"就把他小兒子帶來,當麵挑斷手筋。"

    蘇婉兒猛地抬頭。

    她看見林風的眼底燃著兩簇火,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狠厲——從前的林風,哪怕被王雄貶去邊陲,哪怕被毒得咳血,眼裏也總帶著幾分算計的清明;此刻的他,倒像被戳破了最後一層偽裝的困獸,要把所有啃噬過他的獠牙,全咬碎在嘴裏。

    "是!"她抱了抱拳,轉身時銀甲撞出清脆的響。

    晨光漸亮時,楚瑤從詔獄方向跑來。

    她鬢角的珠花歪了,袖中還沾著未擦淨的血,卻難掩眼裏的喜色"大人!

    那太監招了!

    三十個刺客裏有七個是禦膳房的老廚子,五個是跟著張公公當差十年的小太監——"她的聲音突然哽住,"他們說王雄許了每人五畝地,許了他們家人免徭役"

    林風閉了閉眼。

    他想起昨日在大牢裏,那個車夫跪在地上哭著說"家裏老娘病了,王相爺給了五兩銀子";想起方才那個掃院子的刺客,被按在地上時還在喊"我女兒能上女學了"。

    王雄太會挑人了——挑那些被官府盤剝得活不下去的,挑那些被世道逼得走投無路的,再用一點甜頭,就把他們變成了刀刃。

    "把他們的家人都接進官舍。"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每人發十兩安家銀,再撥兩個穩婆照看孕婦,兩個夫子教孩子讀書"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烏鞘劍的劍柄,"刀是王雄遞的,但揮刀的手,終究是被這世道逼的。"

    楚瑤愣住了。

    她望著林風染血的官服,望著他眼底未褪的青黑,突然明白過來——眼前這個剛殺了三十個刺客的男人,心裏裝的不是仇恨,是比仇恨更沉的東西。

    "大人!"遠處傳來羽林衛的高喊,"所有涉案人員已全部拿下!

    相府的賬冊也搜出來了,足足裝了八車!"

    林風抬頭。

    東邊的天際線已泛起金紅,宮牆的琉璃瓦上還凝著晨露,在陽光下閃著碎鑽般的光。

    他望著滿地狼藉的宮道,望著被捆成粽子的刺客,望著甲胄上還滴著血的士兵,突然覺得喉間的腥甜淡了些。

    "去養心殿。"他對楚瑤說,"告訴陛下,今日的早膳,朕親自監廚。"

    楚瑤應了聲,轉身跑遠。

    林風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正欲抬步,眼角突然掃過西南方向的宮牆。

    那裏有座被藤蔓覆蓋的祭壇,是乾元開國時祭天用的,因年久失修早已廢棄。

    此刻晨霧未散,祭壇的飛簷卻像被什麽東西挑開了一角,露出下麵泛著幽光的青石板——那石板的紋路,竟與他昨日在王雄密信裏看到的北戎圖騰,有七分相似。

    林風的腳步頓住了。

    他望著那座隱在霧裏的祭壇,突然覺得後頸發涼。

    方才的勝利像層薄紗,被晨風吹得七零八落,露出下麵深不見底的暗淵。

    "大人?"蘇婉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陛下讓您去養心殿用早膳。"

    林風收回視線。

    他摸了摸袖中"雄"字殘玉,又看了眼那座隱在霧裏的祭壇,轉身時烏鞘劍的劍穗掃過晨露,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水痕。

    "走。"他說,聲音裏多了幾分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沉鬱,"去見陛下。"

    晨霧漸散時,祭壇飛簷下的青石板突然發出一聲輕響。

    一道暗紅的血痕順著石縫蜿蜒而下,在晨露裏暈開,像朵正在綻放的惡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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