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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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門後那道幽綠目光隻閃了一瞬,便像被風吹散的磷火般消失。

    林風喉間腥甜翻湧,卻強行壓下咳意——七煞邪力還在經脈裏亂竄,每動一下都像有無數細針在紮,但他不能倒。

    蘇婉兒的手按在他後心,掌心的溫度透過染血的衣襟滲進來,帶著幾分顫抖"林大人,你先坐下。"

    "不必。"林風握住她手腕輕輕一推,指腹觸到她玄鐵劍劍柄上的凹痕——那是前日對戰山匪時留下的,"先清場。"他的目光掃過石壇邊的柳如煙,後者正用銀簪撥弄新刻的血紋,發間珠釵隨著動作輕響,"如煙,那血紋和王雄暗衛的標記可有相似?"

    柳如煙的銀簪突然頓住。

    她抬眼時眼尾微挑,額角的血珠順著鬢發滑進衣領"南境密報裏,王雄的人用的是蛇形火漆。"她指尖蘸了蘸血紋邊緣,湊到鼻尖輕嗅,"這血裏摻了曼陀羅,王雄的私兵常用這種毒來拷問——上個月被我們救的那個驛卒,身上的傷就是這味道。"

    話音未落,蘇婉兒的玄鐵劍已"唰"地出鞘。

    她反手將劍遞到林風手裏,劍穗上的紅珊瑚擦過他手背"暗門。"她盯著那道半開的木門,門框上凝結的血痂被劍氣震落,"我先進。"

    "等等。"林風按住她肩膀。

    殘玉在袖中突然發燙,龍紋處傳來細密的震動,像有活物在撓他掌心。

    他想起黑影消散前的黑絲,與三日前老乞丐的傷痕如出一轍——那老乞丐是南境來的流民,說過"蛇在吞自己的尾巴"。

    他鬆開手時,指節因用力泛白,"你護著如煙,我來。"

    暗門後的通道比想象中狹窄。

    黴味混著腐肉的腥氣撲麵而來,林風的靴底踩碎了什麽——低頭看時,是半枚染綠的銅錢,錢孔裏纏著一縷黑絲。

    他握劍的手緊了緊,聽見身後蘇婉兒的呼吸聲近在咫尺,柳如煙的銀鈴步搖偶爾輕響,倒比任何暗號都讓人安心。

    通道盡頭是間石室。

    牆上嵌著幾盞牛油燈,燈芯結著黑灰,勉強照亮滿地的羊皮卷。

    柳如煙的腳步突然頓住,她彎腰拾起一張染血的紙,借燈光掃過字跡時,睫毛劇烈顫動"林大人,這是"

    林風接過紙頁。

    泛黃的宣紙上,用朱砂畫著盤蛇,蛇嘴裏銜著半塊殘玉——和他掌心的殘玉紋路分毫不差。

    下方密密麻麻的小字裏,"王雄"二字刺得他瞳孔收縮"南境鹽稅,三成入幽冥;北關軍餉,五成換玄鐵"他翻到頁底,落款是"幽冥左使"。

    "還有這個。"柳如煙蹲在牆角,指尖劃過石牆的暗紋。

    她按動第三塊凸石時,"哢"的一聲,牆麵裂開半尺寬的縫隙,黴味混著紙墨香湧出來——裏麵碼著整整齊齊的木箱,最上麵的那口沒上鎖,露出半卷地圖。

    蘇婉兒的劍指向木箱"有毒。"她鼻尖動了動,"箱蓋邊緣有烏頭粉。"說著抽劍挑開箱蓋,裏麵的文書"嘩啦"散落一地。

    柳如煙蹲下身,發間珠釵垂落,在紙頁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她撿起一張名單時,呼吸突然急促"林大人,這是"

    林風彎腰時,傷口扯得他倒抽冷氣。

    名單最上方寫著"朝堂暗樁",第一個名字是戶部侍郎周正——此人上個月還在朝上彈劾他"濫用私刑";第二個是左軍都督李威,三日前剛遞了邊疆糧草不足的折子;第三行的名字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楚瑤?"

    "不可能。"柳如煙的銀簪"啪"地拍在紙上,"楚姑娘上月才替陛下查到太子伴讀私通敵國,王雄的人怎麽敢"她突然住嘴,盯著名單末尾的批注"''假死''二字?"

    林風的殘玉又開始發燙。

    他想起楚瑤前日在宮門外遞給他的密信,信上用朱砂畫了朵並蒂蓮——那是他們約定的"安全"暗號。

    但此刻名單上的"楚瑤"二字被紅筆圈了三次,旁邊寫著"必要時清理"。

    他攥緊紙頁,指節發白"去查其他箱子。"

    "林大人!"蘇婉兒突然低喝。

    她的劍尖挑起一片染血的絹帕,帕角繡著丹鳳朝陽——那是楚瑤的私用繡樣。

    帕子中央有塊焦痕,隱約能看出幾個字"幽冥南境王雄"

    林風的後背沁出冷汗。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楚瑤托小太監帶給他的話"月滿時,西直門外老槐樹。"當時他因追查幽冥會沒去,現在想來,那或許是楚瑤在傳遞危險信號。

    他轉身時撞翻了木箱,文書撒得滿地都是,其中一張飄落的地圖上,用紅筆圈著南境的"鬼哭穀"——正是幽冥會總壇所在。

    "收走所有文書。"林風扯下外袍裹住木箱,傷口滲出的血在布料上暈開暗紅的花,"蘇姑娘,你帶一半回將軍府,用冰魄草封存;如煙,你帶另一半走暗線,務必在子時前送到我書房。"他盯著那半卷殘玉,龍紋在昏暗中泛著幽光,"還有,派人去西直門老槐樹,挖三尺深。"

    柳如煙的手指在名單上劃過,突然抬頭"林大人,楚姑娘的繡帕是新血,最多半日。"她銀簪一挑,帕子上的血珠濺在石牆上,"這血裏有麝香——楚姑娘每月初一要喝避子湯,湯裏必放麝香。"

    林風的呼吸驟然急促。

    他摸向腰間的玉牌,那是楚瑤去年送他的,刻著"平安"二字。

    此刻玉牌燙得幾乎握不住,他突然轉身衝向通道"回京城!"

    "林大人!"蘇婉兒拉住他,"你的傷"

    "傷死不了。"林風甩開她的手,殘玉在掌心烙出紅印,"但楚瑤可能快死了。"他踉蹌著往前跑,靴底碾碎的銅錢發出脆響,"如煙,把名單拓三份,一份送太子,一份送禦史台,一份"他頓住,喉間的腥甜終於湧上來,"送我。"

    柳如煙的銀鈴步搖在身後輕響。

    她彎腰拾起最後一張紙,紙上畫著幽冥會的總壇結構圖,最深處標著"血池"二字。

    她抬頭時,正看見林風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盡頭,蘇婉兒提著劍追上去,玄鐵劍穗上的紅珊瑚在昏暗中一閃,像滴未幹的血。

    與此同時,京城皇宮的承明殿裏,楚瑤捏著半塊燒焦的密報,指節因用力泛白。

    她身後的燭火被風撲滅,黑暗中,她摸到袖中那支淬了鶴頂紅的金簪——密報上的字還在眼前晃"林風已入古堡,速清暗樁。"

    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更了。

    楚瑤將密報塞進燭台的暗格裏,轉身時裙角掃過案頭的《齊民要術》——那是林風上次入宮時送她的。

    她摸了摸發間的金步搖,步搖上的珍珠還帶著體溫,突然輕聲道"小福子,去西直門老槐樹,把我埋的東西取來。"

    暗處傳來一聲應答。

    楚瑤望著窗外的月亮,月光照在她腰間的玉佩上,那是林風送的"平安"玉牌的成對之物。

    她摸了摸發間的金簪,突然笑了"林大人,這次該你追我了。"

    古堡外,林風翻身上馬時,殘玉突然發出龍吟。

    他低頭看時,玉上的龍紋已經完整——和石壇血紋、名單上的蛇形,竟拚成了一條首尾相連的巨龍。

    他踢馬狂奔,風卷著衣袍獵獵作響,身後傳來蘇婉兒的呼喊"林大人,慢些!"

    但林風聽不見。

    他望著京城方向的燈火,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楚瑤,等我。"

    馬廄裏的幹草混著鐵鏽味鑽進鼻腔時,林風的靴跟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他扯下染血的外袍甩給隨從,露出中衣下纏著的滲血繃帶——蘇婉兒追上來時,正看見他捏著楚瑤的繡帕抵在唇間,帕角的丹鳳被血漬洇成模糊的紅團。

    "林大人!"柳如煙的銀鈴步搖先響起來。

    她從馬廄側門閃進,發間珠釵還沾著夜露,懷裏抱著用油紙裹緊的文書"西直門老槐樹底下挖到了這個。"她攤開手,半塊焦黑的玉玨躺在掌心,與林風袖中殘玉嚴絲合縫。

    林風的指腹擦過玉玨缺口,那裏還留著火燒的焦痕。

    他想起楚瑤前日遞密信時,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點了三下——那是他們約定的"緊急"暗號,他當時竟以為是她又在逗他。"啪"的一聲,玉玨在他掌心裂開細紋,他喉結滾動"幽冥會的血池在鬼哭穀,王雄的暗樁滲透六部,楚瑤"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柳如煙鬢角新添的抓痕,"她的繡帕上有麝香,說明被囚不超過三個時辰。"

    蘇婉兒的玄鐵劍"嗡"地出鞘半寸。

    她反手將劍穗上的紅珊瑚按在桌案上,珊瑚在燭火下泛著血光"鬼哭穀的外圍據點我熟。"她的拇指摩挲著劍柄凹痕,那是前日替林風擋刀時留下的——當時他為救流民硬接了三記七煞掌,她的劍刃至今還沾著惡人的血,"我帶二十個暗衛,天亮前清了南坡的草料場。"

    "太慢。"柳如煙的銀簪敲在文書上,紙張發出脆響。

    她翻開那張"朝堂暗樁"名單,指尖停在"周正"二字上"戶部侍郎的糧船三天後到通州,船上裝的不是賑災糧,是幽冥會的玄鐵。"她抬眼時眼尾微挑,"燒了糧船,既能斷幽冥的兵器,又能坐實周正通敵——林大人要的''人證物證'',都在船上。"

    林風突然抓起茶盞。

    青瓷在他掌心裂開細縫,茶水順著指縫滴在名單上,將"楚瑤"二字暈成淡墨"楚瑤在承明殿。"他的聲音像被砂紙打磨過,"王雄的人要清暗樁,她現在要麽被軟禁,要麽"他猛地抬頭,目光掃過兩人,"我去皇宮。"

    "胡鬧!"蘇婉兒的劍"當"地砸在案上。

    劍刃震得燭火搖晃,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張繃緊的弓"宮門戌時落鎖,你現在闖宮是送命。"她扯下腰間的將軍令拍在林風麵前,令牌上"蘇"字的鎏金被磨得發亮——那是她十二歲隨父出征時得的,"我讓門房開偏門,你扮成我的親衛。"

    柳如煙突然笑了。

    她拈起那半塊焦玉在燭火下照,玉紋裏映出模糊的龍形"蘇將軍的親衛?"她的銀簪繞著發尾一挑,珠釵在鬢邊晃出細碎的光,"不如讓林大人扮成我的琴師。"她指尖劃過自己頸間的珍珠項鏈——那是昨日從青樓老鴇那裏"借"的,"我昨夜剛收了個新曲子,說要請京城第一琴師來彈。"她歪頭看向林風,"林大人的《高山流水》,連陛下都誇過的。"

    林風的手指在案上敲了三下。

    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三下代表"可行",五下代表"再議"。

    他的目光落在蘇婉兒的將軍令上,又轉向柳如煙鬢角的珠釵,最後停在自己腰間的"平安"玉牌上。

    玉牌貼著皮膚發燙,像楚瑤的體溫"分三路。"他扯下頭巾包住臉,染血的繃帶從額角垂下來,"蘇姑娘去通州燒糧船,帶暗衛走水路;如煙去西市破賭坊——那是幽冥會的情報點,抓活口審血池位置。"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我"

    "報——!"

    馬廄外的梆子聲被這聲喊打斷。

    探子掀開門簾衝進來,腰牌上"鎮北軍"的刻痕還沾著泥。

    他單膝跪地時,膝蓋在青石板上撞出悶響"王雄的私兵在城外三十裏紮營!"他喘著粗氣,"帶刀的有八百,裹著黑絲——和古堡裏那東西一樣!"

    林風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石壇邊的黑絲,想起老乞丐身上的傷痕,想起楚瑤繡帕上的焦痕。"蛇在吞自己的尾巴"——老乞丐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

    他猛地扯下頭巾,血漬在臉上洇出猙獰的痕跡"他們要截殺我。"他的手按在腰間的劍上,劍鞘是楚瑤親手雕的梅紋,"截殺我,就能斷了查幽冥會的線索。"

    蘇婉兒的手按在他肩上。

    她的掌心還帶著玄鐵劍的涼意"我留五十暗衛護你。"

    "不。"林風甩開她的手,轉身時帶翻了茶盞。

    茶水在地上蜿蜒成河,倒映著他發紅的眼尾,"他們要的是我這條魚。"他抓起案上的名單塞進懷裏,染血的繃帶在夜風裏飄,"我就順竿兒爬——讓探子放風,說我要連夜回將軍府取兵符。"他的目光掃過兩人,"蘇姑娘燒完糧船,帶一半人去接應;如煙破了賭坊,立刻往京城傳信。"

    柳如煙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銀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林大人,楚姑娘的玉牌"

    "我知道。"林風摸出袖中殘玉,龍紋在月光下連成完整的環。

    他翻身上馬時,殘玉突然發出清鳴,像楚瑤從前彈的古箏聲。

    他踢馬衝出院門,風卷著衣袍獵獵作響,聲音被風吹散"等我救了她,再和你們喝慶功酒!"

    蘇婉兒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玄鐵劍在手中轉了個花。

    她扯下披風係在腰間,披風裏襯繡著的"鎮北"二字被月光照亮"備船。"她對暗衛首領說,"讓廚子煮碗薑湯,我要看著糧船燒起來。"

    柳如煙撿起地上的半塊焦玉,放在耳邊輕敲。

    玉音清越,像極了楚瑤的笑聲。

    她將玉收進袖中,發間珠釵隨著動作輕響"去西市。"她對跟來的婢女說,"記得帶麻繩——我要活的。"

    馬道上的馬蹄聲漸遠。

    林風勒住馬,望著京城方向的燈火。

    殘玉在掌心發燙,他摸了摸腰間的"平安"玉牌,突然笑了。

    夜風掀起他的衣襟,露出裏層貼身的軟甲——那是楚瑤去年送的,說"刀劍無眼,護著心口"。

    他踢馬加速,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要追上夜空中那輪圓月。

    而在京城的承明殿裏,楚瑤捏著半塊焦玉站在窗前。

    她聽見更夫敲過五更,指尖撫過案頭的《齊民要術》——那是林風送的,書頁間還夾著他抄的農諺。

    她摸了摸發間的金簪,鶴頂紅在簪尖泛著幽藍。

    遠處傳來馬蹄聲時,她笑了,將玉玨貼在唇上輕吻"林大人,你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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