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故人非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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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風的指尖在玄鐵虎符上輕輕摩挲,虎符表麵的紋路硌得掌心生疼。
    儺麵人跨進門的刹那,他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那是腐肉混著朱砂的氣味,像極了監察使密室裏用來祭血的香灰。
    "硯之?"他開口時聲音發啞,記憶突然被扯回十七歲那年的雪夜。
    陳硯之裹著半舊的棉袍衝進書院,懷裏揣著剛買的糖畫,凍紅的鼻尖沾著雪粒:"風哥你看,這糖人刻的是狀元遊街,等我中了榜,定要戴著咱們刻的儺麵去逛燈市。"
    儺麵人沒有應他,隻是抬手撫過案頭的青銅鏡。
    鏡麵泛起的幽藍光暈裏,林風看清了那雙眼睛——眼尾的淚痣還在,可瞳仁卻泛著青灰色的冷光,像被抽幹了所有溫度的死魚眼。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麽?"林風後退半步,後背貼上冰涼的窗欞。
    窗外的雪粒打在玻璃上,將映出的人影割裂成碎片。
    他注意到對方的喉結沒有隨著呼吸起伏,分明是個活人,卻連最基本的生理反應都消失了。
    儺麵下傳來低笑,像是金屬刮擦石板的聲響:"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命運。"話音未落,對方腰間的羊脂玉牌突然迸出紅光——那是陳硯之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說能保平安。
    此刻玉牌表麵爬滿蛛網似的裂紋,紅光裏竟裹著細小的血珠。
    林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三年前陳硯之死時,他親手摸過這玉牌,溫潤得像塊暖玉。
    如今這股子邪性,分明是被監察使的血祭術改過命數。
    他右手悄悄按在腰間劍柄上,《乾坤訣》內力在經脈裏流轉,第八重境界的氣勁已蓄在掌心。
    偷襲來得毫無征兆。
    儺麵人五指驟然暴長三寸,指甲泛著青黑的幽光,直取林風咽喉。
    那招式似曾相識——陳硯之從前總愛跟他比劃書院裏學的花拳繡腿,連出拳角度都帶著股子書生氣。
    可此刻這一擊,快得像毒蛇吐信,竟帶著北戎巫祭的陰毒。
    林風不閃不避,掌心按在對方腕間"太淵穴"上。
    《乾坤訣》的純陽內力如烈火般竄入,隻聽"哢嚓"一聲,儺麵人的腕骨碎成了齏粉。
    可對方竟似不知痛,另一隻手從袖中抖出七寸短刃——正是當年插在陳硯之胸口的那把"硯"字匕首。
    "你已不是我認識的人。"林風低喝一聲,雙掌交疊拍出。
    氣浪掀翻了案頭的青銅鏡,鏡麵摔在地上裂成兩半,卻在碎裂瞬間迸出刺目藍光。
    儺麵人被震得撞在門框上,青銅儺麵"當啷"落地,露出半張臉——左邊還是陳硯之清俊的輪廓,右邊卻爬滿暗紫色的咒文,連耳後都凸起猙獰的骨節。
    "林大人。"
    敲門聲驚得林風回神。
    他迅速扯過桌布蓋住儺麵人,轉身時已恢複了慣常的沉穩:"進來。"
    柳如煙掀簾而入,發間的珍珠步搖沾著細雪。
    她懷裏抱著個檀木匣子,匣蓋掀開處,幾片青銅鏡殘片泛著幽光:"屬下按大人要求推演符文,發現星隕之地在乾元與北戎交界的"隕星淵"。"她指尖點在案上的地圖上,"那地方傳說是天外隕石墜落處,深坑底下有層結界。
    監察使的秘術......"她頓了頓,"很可能是從那裏汲取的力量,但那裏同時也是他們的弱點。"
    林風的目光掃過地圖上的紅點。
    隕星淵他聽過,三年前派暗衛探過,說是連鳥雀都飛不過那片霧氣。
    此刻他忽然想起儺麵人方才觸碰青銅鏡時的異狀,難道那鏡麵本就是連接隕星淵的媒介?
    "立刻調三千玄甲軍,明日寅時出發。"他提筆在地圖上畫了個圈,"命蘇將軍舊部在穀口設伏,務必搶在監察使之前控製入口。"
    話音未落,暗衛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大人,蘇姑娘急報。"
    柳如煙識趣地退到廊下。
    林風展開信箋,上麵是蘇婉兒的飛白體:"押送雲無涯至青石峽遇伏,敵用改良監察使火器,已布困龍陣,需支援。"他指尖一緊,信箋邊緣被內力捏出褶皺——蘇婉兒的困龍陣需七人結陣,她獨自押送,定是用了《乾坤訣》第七重的氣勁強行支撐。
    "傳我命令,讓鎮北軍三營即刻啟程,走密道抄青石峽後路。"他轉向暗衛,"再派影衛去楚瑤公主處,問問審訊結果如何。"
    暗衛領命而去。
    林風剛要坐下,又有宮女捧著錦盒來:"公主說,這是今日審出的口供。"錦盒裏是卷染著血漬的宣紙,楚瑤的小楷力透紙背:"監察使殘黨欲行"影刺",朝會日混百官行刺陛下,嫁禍林相。"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林風捏著紙卷走到窗邊,看見柳如煙正蹲在地上,用銀簪撥弄那半塊青銅鏡。
    鏡麵上的裂痕裏滲出黑血,在雪地上蜿蜒成詭異的圖案。
    "大人。"柳如煙突然抬頭,"這鏡子裏的咒文,和方才那儺麵人身上的血咒符紋路一樣。"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青冥子今早送來的信:"朝會日,總攻。"所有線索突然串成一條線——監察使要在朝會日同時發動江湖刺殺、京城行刺、邊疆總攻,而那個戴著儺麵的"陳硯之",不過是他們拋出的第一枚棋子。
    "把儺麵人押去斷龍穀。"他對守在門口的影衛道,"用玄鐵鎖鏈鎖在最深處的石床上,每日喂三粒"鎖魂丹"。"
    影衛抬走儺麵人時,林風瞥見對方右手小指微微抽搐——那是陳硯之從前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按在儺麵人額頭上。
    《乾坤訣》內力如遊龍般探入識海,卻隻觸到一片混沌。
    就在他要收回手時,一絲極淡的記憶碎片突然湧來:紅牆黃瓦的禦書房裏,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正與一個戴鬥笠的人低聲交談......
    "大人?"柳如煙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林風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
    他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忽然想起陳硯之死的那晚,也是這樣的雪。
    少年胸口的血把雪地染成了紅梅,最後一口氣嗬在他耳邊:"風哥,替我......看燈市。"
    此刻,斷龍穀方向傳來悶雷般的響聲——那是影衛啟動封印的動靜。
    林風摸出懷裏的青銅儺麵,指腹撫過眼洞邊緣的刻痕。
    那是他和陳硯之當年用小刀刻的,刀鋒太鈍,刻痕裏還留著木屑。
    雪落在儺麵上,又滑進眼洞裏。
    林風忽然覺得,那兩個黑洞洞的眼洞,像極了隕星淵的深坑——深不見底,卻藏著所有秘密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