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燒完那口鍋

字數:2888   加入書籤

A+A-


    晨霧裏的梆子聲像被浸了水,悶響中帶著顫音。
    小順子攥著梆子的手沁出冷汗,青銅車的輪廓越近,後頸那股涼意越重,仿佛有根細針正順著脊椎往上紮。
    他猛捶兩下梆子,脆響驚得巡夜的老黃狗"嗷"地竄進草窠——這是三長兩短的緊急示警,營裏值夜的隊正剛掀開帳簾,就見柳如煙的影子從星軌閣方向掠來,裙角沾著星砂,發間的北鬥簪子閃著刺目的光。
    "星軌亂了!"柳如煙的指尖按在隊正腕脈上,內力如錐子般紮進他識海,三幅星圖在他眼前炸開:最中央的紫微垣碎成星塵,周圍二十八宿的連線竟擰成了團火。
    她拽著隊正往帥帳跑,鞋跟碾碎兩片帶露的草葉,"去請蘇統帥,敵國那輛車是"憶葬爐"!"
    帥帳裏燭火搖晃,蘇婉兒正借著月光擦拭短刃,刀身映出她緊抿的唇線。
    她接過柳如煙拋來的星盤,盤心那團旋轉的黑霧突然凝成"葬"字,指尖剛觸到盤麵,掌心的舊疤就開始發燙——那是前日引心火時留下的,此刻竟像被撒了把辣椒麵。
    "他們要燒的不是東西,是我們的"記得"。"柳如煙的聲音發顫,她指著星盤邊緣跳動的碎星,"爐裏封著殘鼓皮、斷劍、焦鍋...所有沾過林風氣息的物件。
    一旦點燃,那些東西化成灰的刹那,所有因共鳴而生的傳承都會跟著斷根。"
    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楚瑤的貼身侍女捧著錦盒撞進來,盒蓋掀開的瞬間,一縷焦香混著血味飄出。"公主在宮中燒了最後一枚心火符。"侍女跪下來,錦盒裏躺著塊蜜蠟印,表麵還粘著幾縷銀絲,"她說要把火種留在《守衡謠》裏。"
    蘇婉兒捏起蜜蠟印,指腹觸到蠟麵的溫度——竟和林風當年給她遞熱粥時的碗沿一樣暖。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灶房,林風蹲在老周頭身邊,看他往鍋裏撒糖,說"甜的東西燒起來才燙"。
    此刻蠟印下的《守衡謠》手稿突然泛起金光,墨跡像活了似的遊動手背,順著她的血脈往指尖鑽。
    "傳我將令。"蘇婉兒把蜜蠟印按在帥案上,墨跡瞬間滲進木紋,"聯盟武癡帶三百節律火種去邊境,每人背口舊鍋、帶柄殘劍。"她抽出腰間長劍,劍鋒在掌心劃出血線,九星痕的紋路被血浸透,"告訴王鐵牛他們,把灶火全點了。"
    柳如煙的星盤突然"哢"地裂成兩半,碎成星砂的盤麵裏,那輛青銅車已經停在邊境的枯河邊。
    敵國研究高手站在車轅上,指尖撫過爐身的獸紋,那些猙獰的獸眼正隨著他的動作泛起幽藍。
    他回頭衝死士們笑,嘴角咧得能看見後槽牙:"把封條撕了,讓大乾的狗崽子們看看,什麽叫真正的火!"
    死士們的刀光閃過,十二道玄鐵封條"當啷"落地。
    爐門開的刹那,營裏八百灶台同時騰起金紅火焰——蘇婉兒的劍正劈在帥帳前的青石板上,劍尖入地三寸,地脈裏奔湧的火順著劍脊竄上她的手臂,在夜空裏拉出一道赤金色的線。
    "你們要燒鍋?
    好,那就燒。"蘇婉兒的聲音混著火苗的劈啪聲,傳遍整個營地,"可燒完之後,我們再打一口新的!"
    王鐵牛攥著那口焦鍋衝出戰帳,鍋底的蜜殼在火光裏亮晶晶的。
    他把鍋往地上一磕,火苗"轟"地裹住鍋沿,老周頭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鐵牛啊,甜的東西要趁熱吃。"他抹了把臉,發現淚珠子落進火裏,竟也變成了金紅色的火星。
    青銅爐裏的火焰騰地竄起三丈高,殘鼓皮先化了,焦黑的碎屑在火裏打著旋;斷劍跟著熔成鐵水,滴在爐底發出"滋啦"響;最後是那口焦鍋,鍋底的蜜殼剛觸到火焰,整爐火突然"轟"地翻了個身——黑紅的火苗轉成金紅,和營裏的灶火一個顏色。
    敵國研究高手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看見爐灰裏飄起幾縷金絲,那是《守衡謠》的曲譜;又有星點火星竄出爐口,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他撲過去抓,指尖剛碰到火星,就被燙得縮回手,火星卻順著他的袖管鑽進去,在他手臂上烙了個"衡"字。
    "不可能!
    執衡的殘意早該散了!"他揪住最近的死士衣領,死士脖頸上的焦痕正在發光——那是前日被心火灼燒留下的,此刻竟和火星同頻跳動。
    死士突然笑了,用大乾話一字一頓:"甜的東西...燒起來才燙。"
    蘇婉兒站在高台上,望著營裏連成一片的火海。
    她沒拿鼓,沒握劍,隻是抬起手,對著虛空輕輕敲了三下。
    第一下,王鐵牛的腳重重踏在地上;第二下,張武癡的斷刀磕在焦鍋沿;第三下,三千將士同時頓足,節奏如雷,震得晨霧都散了半邊。
    地底那縷甜香的軌跡輕輕顫了顫。
    它最後掃過王鐵牛臉上的笑,掃過蘇婉兒掌心的血,掃過柳如煙星盤裏重新連線的星軌,終於慢慢淡去,像片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萬裏之外,西營的灶房裏,新炊事兵正把鐵鍋架上柴火,火苗舔著鍋底,焦黑的痕跡才剛冒頭,突然"滋啦"一聲——
    晨霧未散,西營一名炊事兵正淘米時,鍋底焦痕忽泛蜜光,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