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火種會自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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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西營夥房的竹籬笆上。
    小伍把淘好的米瀝進木盆時,右手背的焦痕突然發燙。
    那是前日替老周頭端熱鍋時燙的,本已結了層薄痂,此刻卻泛著蜜色微光,像灶膛裏將熄未熄的炭塊。
    他下意識用左手去按,指尖剛碰著,焦痕"砰"地竄起豆大火苗——不是灼痛,是溫的,順著血脈往心口鑽,像有人往他肺裏灌了口熱蜂蜜水。
    "哎喲!"他手一抖,木盆"哐當"砸在青石板上,米撒了一地。
    可那溫流鑽進心口的刹那,喉嚨裏突然滾出段調兒,像是從前聽過的《守衡謠》,又比老周頭哼的多了個花腔。
    他自己都愣了,摸著胸口笑起來:"怪了,這調兒...跟我娘哄我睡覺拍的節奏似的。"
    夥房外的哨兵聽見動靜,探頭一瞧,見小伍腳邊撒著米,手背還冒著金紅火星,嚇得轉身就跑:"報——西營夥房出異事了!"
    蘇婉兒趕到時,小伍正蹲在地上撿米,手背的火苗早熄了,可衣料下的胸口還泛著微光。
    她蹲下身,指尖按在小伍腕脈上——那脈搏跳得跟戰鼓似的,可最奇的是,脈門裏竟有股熱流在自己轉圈子,像條活魚。
    "你練過心火律?"她皺眉。
    小伍搖頭,沾了米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昨兒老周頭教我燒鍋,說甜鍋巴要守著火候,我就記著...許是記熟了?"
    蘇婉兒的指尖微微發顫。
    她見過太多戰士引火,都是靠她敲鼓、靠林風留的殘意牽引,可這小伍的脈裏,那熱流竟自己轉著"改良心火律"的路子——就像有人往井裏投了顆糖,甜水自己漫開了。
    "不是我們在用火..."她輕聲說,目光掃過小伍手背的焦痕,"是火,挑中了人。"
    話音未落,東南方傳來星盤轉動的脆響。
    柳如煙踩著木梯登上望星台,發間銀簪碰得星盤叮當響。
    她昨夜就覺著不對,北鬥第七星的軌跡總在晃,此刻湊近一瞧,那星芒竟"劈啪"裂成七道細芒,像根被掰斷的金簪,每道都指著不同方向:東營演武場、北營馬廄、西營夥房...連最北邊那個啞巴傳令兵的帳篷頂,都有道細芒垂著。
    "地脈圖!"她衝台下喊,書童抱著卷了半宿的地脈圖跑上來。
    展開一對比,柳如煙倒抽口涼氣——前日心火還順著"焦糖陣"的線路走,像根被繩子牽著的蛇;此刻卻分出無數細須,往戰士們的灶房、兵器架、甚至馬槽底下鑽,活像要自己紮根。
    她提筆在羊皮紙上疾書:"傳承在選人,而非等人。"筆鋒一頓,又添了句:"敵國方向有七處黑氣上衝,似布"寂律棺"陣。"星盤突然"嗡"地震了下,她抬頭,見那七道細芒的末端,正隱隱泛著墨色。
    與此同時,千裏外的乾元宮寢殿裏,楚瑤正跪在蒲團上。
    她掌心的焦痕從昨日起就發燙,此刻竟像被烙鐵烙著,疼得她攥緊了香灰。"啪"地一聲,焦痕裏浮出串符文,歪歪扭扭的,像用刀刻在樹皮上的字——不是《守衡謠》的曲譜,倒像...倒像她小時候見過的,老兵們在箭杆上刻的誓約。
    她咬著唇咬破了指尖,血珠滴在銅鏡上。
    鏡麵騰起白霧,竟映出林風的影子。
    他還是那身青衫,眉眼卻淡得像要化在霧裏:"當火不再需要火把,執衡者,就該熄了。"
    楚瑤的眼淚砸在銅鏡上,濺開細小的血花。
    她扯下腰間的絲帕,蘸著血把符文拓下來,邊拓邊抽噎:"不是誰都能燒...但燒的人,得自己點火。"天剛擦亮,十二匹快馬就衝出了宮門,每匹馬上都揣著新製的"願燃令"。
    東營的亂草窠裏,敵國死士的刀尖正抵著新兵阿福的後頸。
    他們扛著黑沉沉的"寂律棺",本想等火種附體時封進去,可阿福的胸口剛泛起光,棺蓋剛掀開條縫——
    "嗤"地一聲,棺裏的寒氣倒灌出來。
    阿福疼得蜷成蝦米,可那股寒意在他心口轉了兩圈,竟"轟"地燒起來。
    死士們慌了神,正要撤,不遠處傳來清越的刀鞘叩地聲。
    聯盟武癡盤著腿坐在土坡上,刀鞘一下下敲著地麵,節奏像春雨打在青石板:"咚、咚、咚——"
    阿福身上的光突然暴漲。
    方圓十丈內,刀槍劍戟全震得嗡嗡響,連死士們腰間的短刀都掙脫刀鞘,懸在半空發顫。
    金紅火星像蜂群般湧來,"唰"地鑽進武癡的眉心。
    他仰頭大笑,震得亂草簌簌往下落:"原來不是我們追火,是火在找同類!"
    蘇婉兒站在鼓樓頂,望著四麵八方騰起的火光。
    她摸出腰間的九星痕,那是林風用劍鞘刻的,此刻正貼著掌心發燙。
    她一咬牙,劃破掌心,血珠"啪"地滴在戰鼓上——血沒燃,鼓卻自己響了,"咚、咚、咚",正是林風最後敲的節奏。
    她閉上眼。
    識海裏那道甜香的軌跡,不知何時已經淡了。
    像片被風吹走的蒲公英,先掃過王鐵牛的笑,掃過柳如煙的星盤,最後融進地脈深處。
    "報——八百灶台,自發燃了!"
    哨兵的喊聲響徹營區。
    蘇婉兒睜眼,見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灶火連成了片,像條金紅的河,在晨霧裏淌著。
    她忽然想起林風說過的話:"火這東西,最會自己找路。"
    風卷著焦香撲來。
    她伸手接住粒火星,那光在掌心裏跳了跳,竟順著她的血脈往心口鑽——這次,沒有殘意引導,沒有戰鼓催發,就是單純的,想燒。
    黎明前的天色最暗。
    火律營的演兵場上,老兵們正給新兵們發刀。
    有人突然喊:"看!
    張鐵柱和李二牛的胸口!"
    兩道金紅光暈撞在一起,像兩團要燒到一處的火,卻"砰"地炸出刺目的火星。
    張鐵柱踉蹌兩步,捂住耳朵:"疼!
    他的節奏跟我的擰著!"
    李二牛也蹲在地上,額頭直冒冷汗:"我也控製不住...這火,怎麽還會打架?"
    晨霧裏,第一縷日光正爬上營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