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舊旗燃盡,新局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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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油順著指縫滲出來的觸感還未消退,林風已聽見裂穀深處傳來鐵器碰撞的脆響。
    幾個聯盟士兵正弓著背,用鐵釺子撬動焦土裏的斷脈釘——那些原本該是敵人殺招的利器,此刻被陽光曬得發燙,在士兵們粗糙的掌心泛著冷光。
    “林大人!”一名絡腮胡的百夫長直起腰,用袖口抹了把汗,“這東西邪性得很,埋進土裏就跟長了根似的。不過您瞧——”他踢了踢腳邊用紅布裹著的鐵堆,“都起出來了,總共三百六十四枚,一枚沒漏!”
    林風蹲下身,指尖掠過最近的斷脈釘。
    釘身還殘留著蜜蠟的黏膩,卻比尋常鐵器重了三分。
    他記得昨日淩晨,這些釘子被敵人埋入地脈時,每一枚都纏著活人的血咒,如今咒力盡散,倒像被抽幹了魂魄的死物。
    “熔了。”他站起身,目光掃過整片焦土,“鑄成鍾。”
    百夫長愣了愣,隨即咧嘴笑開:“好嘞!咱營裏有個老鐵匠,當年給皇上鑄過太廟的鼎,這活計他準愛幹!”他揮了揮手,幾個士兵立刻抬著鐵堆往穀口走,腳步聲踩得焦土簌簌落。
    蘇婉兒不知何時站在了穀口。
    她的銀劍已入鞘,甲胄上還沾著未擦淨的蜜漬,在晨光裏泛著淡金。
    望著士兵們將斷脈釘投入熔鐵爐,她忽然皺了皺眉,抬手按住左袖。
    “燙。”她低低呢喃,指尖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灼熱。
    解開袖扣,取出那隻灰撲撲的幹糧袋——這是三日前夜襲敵營時,她從潰兵懷裏奪來的,原本裝著硬邦邦的麥餅,此刻卻鼓囊囊的,像揣了顆滾燙的小太陽。
    “林郎!”她揚手喚人,林風剛走到近前,就見她抖開布袋,一枚鴿蛋大小的晶體“當啷”落在他掌心。
    那晶體通透如冰,卻泛著蜜蠟的暖光,表麵還纏著若有若無的金紋,像活物般輕輕震顫。
    “這是……”林風指尖剛觸到晶體,便覺一陣麻癢順著血脈往上竄。
    更奇的是,晶體表麵竟泛起水紋般的波動,隱約傳來童謠的旋律——“天有秤,地有砣,人心為星守衡波”,正是他幼年在鄉學裏聽過的《守衡謠》第一句。
    蘇婉兒湊過來看,眉梢微挑:“前日那老東西布的蜜蠟陣,用的是‘以甜掩殺’的邪術,這符種倒像在唱反調。莫不是……”
    “民心。”林風突然開口,掌心的符種震得更急了,“那老東西用蜜蠟引地脈,卻不知蜜是甜的,甜能聚人心。昨日清掃戰場時,我見百姓自發來送水,士兵們分幹糧給老幼——這些善意滲進地脈,倒把他的邪術反哺了。”
    話音未落,穀口傳來“撲棱”一聲。
    柳如煙的信鴿撲著翅膀落在林風肩頭,足環上係著的羊皮卷還帶著星台的墨香。
    他解下紙卷展開,眉峰瞬間擰緊。
    “敵國戰神離宮了。”他將紙卷遞給蘇婉兒,“三日內到。更麻煩的是王雄殘部……”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黑淵舊址”“喚醒沉睡之物”幾個字,喉結動了動,“柳姑娘說,戰神力可斷山,不能硬拚,得用‘勢’製。”
    蘇婉兒看完信,銀牙咬得咯咯響:“那老匹夫都死了三年,餘孽倒比蟑螂還難除!黑淵舊址我去過,當年埋了三十萬戰俘的骸骨,怨氣能滲進石頭縫裏……”她突然住了嘴,因為林風正盯著符種發呆,指節捏得發白。
    “去宮裏。”林風突然轉身,“楚瑤那邊該有消息了。”
    此時的乾元宮後苑,楚瑤正蹲在蜜蠟燈陣前。
    七十二盞燈排成北鬥形狀,燈油裏浮著細碎的發絲、半塊舊衣,還有幾滴未幹的淚痕——這些都是昨夜自願留下守燈的百姓塞進去的。
    一名白發老婦跪在最中間那盞燈前,枯瘦的手撫過燈身,聲音輕得像歎息:“我兒死在上一場戰,頭七都沒過。這燈,替他再唱一回。”
    燈焰“轟”地竄起三寸高,橙紅色的光映得老婦臉上的皺紋都在發亮。
    更奇的是,地脈深處傳來一聲悶響,像沉睡的巨獸翻了個身。
    楚瑤扶住燈架,指尖觸到燈身時,竟聽見了若有若無的嗚咽——不是風聲,是無數年輕的聲音在喊“娘”“阿姊”“兄弟”。
    “民心。”她輕聲重複林風昨日說的話,突然明白那些百姓為何留下。
    他們不是在守燈,是在守自己的骨血,守這王朝裏最後一點熱乎氣。
    裂穀穀口,熔鐵爐的火越燒越旺。
    老鐵匠掄著大錘砸下,三百六十四枚斷脈釘在高溫裏融成鐵水,順著模具緩緩流入鍾形的陶範。
    蘇婉兒站在爐邊,看鐵水泛著猩紅的光,突然想起方才符種裏的《守衡謠》——“守衡波”,守的或許不是天地平衡,是人心的秤砣。
    “成了!”老鐵匠抹了把汗,用鐵鉗夾起新鑄的鍾。
    那鍾高三尺,鍾身還帶著熔鐵的餘溫,表麵卻光滑如鏡,映出眾人的影子。
    奇怪的是,鍾內沒有鍾舌,空蕩蕩的,卻讓人情不自禁想湊近些,仿佛能聽見什麽。
    林風接過符種,輕輕按在鍾頂。
    鍾體突然震顫起來,嗡鳴聲響徹穀口。
    更驚人的是,鍾身上浮現出一層虛影:敵國戰神身披黑甲,手持巨斧,正踏破千裏外的山門;而在他身後,黑淵舊址的地下,一雙青銅巨眼緩緩睜開,眼瞳裏翻湧著墨綠色的霧氣。
    “他們忘了。”林風望著虛影,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民心可鑄陣,可若民心為刃……這一戰,便不再是破陣,而是——立局。”
    蘇婉兒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天際。
    不知何時,陰雲已漫過東邊的山尖,像塊巨大的灰布壓下來。
    她的劍尖突然輕顫,發出蜂鳴般的清響——那是劍器感知到了即將到來的血煞之氣。
    “戰鼓要響了。”她握緊劍柄,甲胄上的蜜漬在陰雲下泛著暗金,像凝固的血。
    林風收起符種,鍾身上的虛影漸漸消散。
    他望著穀口的啞鍾,忽然想起方才老婦說的話。
    民心是甜的,甜能聚人,可甜到濃時,也能成刃。
    遠處傳來號角聲,是聯盟軍完成清掃的信號。
    風卷著焦土的氣息掠過,啞鍾在風中輕輕搖晃——沒有鍾舌,卻似有萬千聲音在共鳴,像無數個“守”字,在天地間滾成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