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走漏風聲的,是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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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喉嶺的晨霧比想象中更濃,三人喬裝成流民模樣,粗布短褐沾著草屑,混在七八個挑擔的山民裏往隘道深處走。
    林風走在中間,腰間的靜音鈴貼著皮膚,能摸到鈴身因體溫滲出的薄汗——這是他特意用灶灰抹過的,為的是掩蓋玄甲的金屬氣。
    “林帥,”蘇婉兒壓低聲音,竹笠下的眼尾微挑,“這風不對。”
    話音未落,穿石隙的風突然變了調。
    原本細碎的低語像被人扯著線頭拉直,竟清晰吐出“林風已死”四個字,尾音像被刀削過,帶著刺耳的銳響。
    走在前頭的山民們腳步一頓,其中個挑柴的漢子猛地回頭,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林風,喉結動了動,又機械地轉回去。
    蘇婉兒的手按上腰間劍柄,竹笠邊緣垂下的麻線被她捏得發緊。
    林風卻更快,抬手輕輕扣住她手腕,指腹在她脈門上按了按——這是他們約定的“靜息”暗號。
    他從懷中摸出那枚靜音鈴,湊到鼻端嗅了嗅,鈴身本無半分聲響,此刻表麵卻凝出細密水珠,像被人嗬了口氣。
    “風裏有符灰。”他聲音輕得像吹走草屑,“混在霧氣裏,吹進耳竅能亂神智。這不是自然風,是‘言風陣’。”
    柳如煙不知何時已落在最後,她的竹笠歪著,露出半張素白的臉。
    聽見這話,她指尖掐了個訣,掌心的夢簡突然發燙。
    那枚半透明的玉牌表麵浮起淡青色紋路,像水麵倒映的竹影,又迅速扭曲成蛛網。
    “是符咒波動。”她捏著夢簡往東北方虛點,“風聲裏裹著活人的氣,源頭在那片枯鬆林——”
    “小心!”
    黑羽箭破霧而來時,柳如煙的話音還卡在喉嚨裏。
    箭簇帶起的風掀開她的竹笠,露出發間別著的銀簪——那是她情報網的標記。
    蘇婉兒的劍比箭更快,九環刀出鞘時帶起嗡鳴,刀身橫在柳如煙頸前,“當”地一聲,箭杆斷成兩截,半截紮進旁邊的山石,半截墜地時還在顫動。
    “退到我身後。”林風的青布袍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玄甲的寒光。
    他突然將靜音鈴拋向空中,同時以指為筆,在虛空中劃出一道暗金色符印——那符印像是用星子串成的,剛一成型便融進霧氣裏。
    刹那間,風聲驟停。
    整片山穀陷入死寂。
    方才還在耳邊絮叨的“林風已死”像被人掐了脖子,連蟲鳴鳥叫都沒了。
    不遠處的岩縫裏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一個裹著黑鬥篷的身影踉蹌著栽出來,手裏還攥著半卷畫滿符咒的黃紙。
    “他們依賴風聲定位。”林風踏步上前,掌刀如電,正按在殺手肩井穴上。
    殺手悶哼一聲,癱軟在地,卻仍咬著牙冷笑。
    林風蹲下身,指尖挑開他袖口,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鑽進鼻腔——像安魂香,卻更淡,帶著股說不出的黏膩。
    “聲傀。”柳如煙蹲在另一側,用銀簪挑起殺手後頸的頭發。
    那裏有個淡青色的符印,像條小蛇盤在皮膚上,“安魂香混著控魂咒,他們不是發令者,是傳聲筒。”
    “我沒傳假信!”
    岩縫裏突然傳來抽噎聲。
    眾人轉頭,隻見個渾身泥汙的漢子從石縫裏爬出來,臉上的泥被淚水衝出兩道白痕。
    他的褲腳還滴著水,露出腳踝上的鐵索勒痕,“他們把我關在地窖裏,牆上全是風管,半夜裏就有聲音往我耳朵裏鑽……我醒過來時,信已經在馬背上了……”
    林風解下腰間的蜜蠟燈芯,塞進漢子手裏。
    燈芯還帶著他體溫,暖得漢子手指發顫:“你沒背叛,是他們偷了你的聲音。”他抬頭望向霧喉嶺深處,晨霧散了些,隱約能看見一座黑塔的輪廓,塔身上爬滿青藤,卻連半扇窗戶都沒有。
    蘇婉兒的九環刀在掌心轉了個花,刀環相擊的輕響驚飛幾隻山雀:“那塔裏,關了多少個‘我們的人’?”
    夜風不知何時又起了。
    這次的風裏沒了人聲,隻有林風係在腰間的靜音鈴輕輕顫著,像是有人拿細針在鈴壁上劃,發出極輕極輕的嗡鳴——像警鍾,又像某種警告。
    黑塔在霧裏時隱時現,塔下的青石階上沒有腳印,簷角沒有銅鈴,連蟲蟻爬過的聲音都被吞得幹幹淨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