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真話藏在不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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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被山風撕開一道縫隙,黑塔的輪廓愈發清晰。
那塔高約十丈,青藤爬滿灰石牆麵,卻連半扇透氣的窗都沒有,簷角鐵馬早被腐蝕成鏽塊,塔門閉合處泛著冷光——竟是用玄鐵澆鑄的,尋常刀劍砍上去連個白印都留不下。
柳如煙指尖掐著半枚青銅夢簡,發梢被風掀起又落下。
她盯著夢簡表麵遊走的幽藍紋路,眉峰漸漸擰成結:“奇了。”話音未落,夢簡突然迸出幾點火星,她指尖一縮,將那物攥進掌心,“裏麵連半絲信息流都沒有。傳音符、訊鳥魂、甚至燭火晃動的影子——全被抹幹淨了。”她抬頭時眼底浮起冷意,“最毒的不是說謊,是讓你根本聽不到真話。他們把‘開口’變成了罪。”
林風站在離塔門三步遠的位置,玄甲在霧裏泛著暗芒。
他望著塔門上方斑駁的石紋,喉結動了動——那石紋看起來像極了通風口的形狀,隻是被刻意雕成了藤蔓模樣。
“那就找……”他突然轉身,目光掃過蘇婉兒腰間的九環刀,“找那些想說卻沒能說出口的。”
蘇婉兒聽懂了,刀環在掌心撞出脆響。
她足尖點地躍上側牆,青石板在她靴底裂開細紋。
側牆後是片半人高的野荊棘,她反手抽出刀背撥開路,忽見牆根處有個半掩的地窖口——鐵柵上掛著拇指粗的鐵鏈,卻沒上鎖。
“林兄弟!”她蹲下身,指尖勾住鐵鏈一拽,鏽渣簌簌往下掉,“這裏有東西!”
林風與柳如煙快步上前。
地窖裏黴味混著紙墨香湧出來,蘇婉兒彎腰鑽進去,片刻後捧出一疊信箋。
最上麵那封的封泥還沒幹透,她吹去灰塵,見落款日期時瞳孔猛地一縮:“半月前?”
柳如煙接過信箋,指尖拂過字跡——是聯盟暗樁慣用的飛白體,“這是陳三的筆跡,他上月還傳信說敵國糧道在雁鳴川。”她翻到第二封,“周七的,說敵將換防在十五夜裏——”話音戛然而止,她猛然抬頭看向林風,“這三封的‘沉默期’,正好是咱們三次誤判的日子!”
林風的指節抵在唇邊。
他想起三日前邊境急報:本以為敵國要攻青石關,結果對方繞去了鬆濤嶺;以為糧車會走雁鳴川,結果全沉在蘆葦蕩;連換防的消息,都成了引他們入伏的陷阱。
原來不是情報錯了,是……
“他們不殺探子,也不傳假信。”柳如煙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他們隻是把真話鎖在這裏,讓咱們對著空鏡子打仗。”
地窖裏的風突然轉了方向。
林風摸出腰間那串靜音鈴——是楚瑤前日在宮門前硬塞給他的,說“說不定能聽點不一樣的”。
他蹲在塔基裂縫前,將鈴鐺輕輕放下。
鈴身剛觸到石縫,突然震了起來。
那震動極輕,像蝴蝶扇翅,卻帶著某種規律。
林風屏住呼吸,耳尖貼近鈴鐺——三長,兩短,三長,兩短……他瞳孔驟亮:“地語密碼!”
“地語?”蘇婉兒湊過來,“那不是咱們聯盟早年防訊用的?拿工具敲地底傳聲,敵國怎麽會——”
“不是他們會。”林風已經順著震動往塔後跑,“是咱們的人,用這個法子把真話敲進了石頭裏!”
塔後有口枯井,井沿爬滿青苔。
林風扯下外袍係在腰間,攀著井壁往下滑。
井底積著半尺厚的淤泥,他摸出火折子晃亮,就見井壁上嵌著塊青石板——表麵坑坑窪窪,像是被硬物反複敲擊過。
“找到了!”他抹掉石板上的泥,那些凹點漸漸顯出輪廓,“這是敵國左路軍布防圖!”
“好手段。”
陰惻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林風抬頭,就見個穿月白錦袍的男子立在井口,眉梢挑著笑:“你以為挖出塊破石頭就能贏?謊言能殺人,可沉默——”他俯下身,眼底泛著冷光,“能滅國。”
林風把石板往懷裏一揣,借力躍上井沿。
他拍了拍衣襟上的泥,盯著對方腰間的玉牌——是敵國情報司的雲紋章:“你說得對。所以我不毀你塔,也不殺你人。”他從懷裏摸出枚蜜蠟燈,輕輕放在井沿,“我隻讓每一個被堵住嘴的人知道——還有人,在聽。”
月白錦袍的手指猛地收緊。
他望著那盞燈,燈芯裏滲著淡淡鬆脂香——和方才那個被救的漢子手裏的燈芯,一模一樣。
歸程時山霧散了大半。
柳如煙落在隊伍最後,她摸出夢簡,卻見原本漆黑的鏡麵浮起星星點點的光——像被風吹散的螢火,正朝著聯盟邊境方向飄去。
“林兄弟。”她輕聲喚道。
林風回頭,就見她眼裏泛著水光:“那些被扣下的信……開始自己走了。”
他握緊腰間的燈芯。那燈芯還留著體溫,像團燒不熄的小火苗。
遠處山巔,楚瑤的身影在鏡盤前若隱若現。
她指尖撫過鏡中浮動的光點,那些被沉默了半月、二十日的信息,正順著隱秘的傳訊線爬上來。
九盞幽藍燈火次第亮起,這一回,照亮的不再是謊言編織的迷霧,而是——
“將軍!”
前軍的馬蹄聲驚飛了山雀。
林風抬頭,見前方山坳裏立著頂朱紅帥帳,帳前旗幡被風卷起,露出“林”字玄色繡紋。
他摸了摸懷裏的石板,又看了看井沿那盞還在冒煙的蜜蠟燈,唇角終於揚起半分笑意。
“去帥帳。”他翻身上馬,玄甲在陽光下泛起冷光,“把地圖拓印三份。”
身後,柳如煙的夢簡突然發出清鳴。
蘇婉兒勒住馬,望著逐漸遠去的黑塔,就見塔牆上那些青藤在風中搖晃,像是有人正貼著石縫,輕輕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