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火是自己的,命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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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晝夜後的黎明來得格外遲緩。
林風後背抵著青銅塔冰冷的石壁,喉頭腥甜翻湧了十七次,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左臂上那個貫穿的血洞還在滲著黑紅的血,熔岩爪的餘溫順著血管往心髒鑽,像有團火在骨頭裏熬油。
他望著腳邊斷成三截的長槍,槍頭嵌著半枚獸齒,泛著幽藍的光——那是第三十七次硬接守護獸的爪擊時崩斷的。
巨獸的嘶吼聲又近了。
他抬頭,看見那團墨色陰影正從塔頂倒垂而下,雙瞳的熔岩比昨日更熾烈三分。
三晝夜的激戰裏,他試過以《乾坤訣》引動山風封喉,用石階符文布困獸陣,甚至冒險割斷自己的手筋換得一次刺中獸腹的機會,可這頭守護了古墟千年的巨獸根本不知何謂疲憊。
此刻它的皮毛上還沾著他的血,每一滴都在蒸發成白霧,倒像是在給這場死鬥添柴。
"噗——"又是一記爪風掃過胸口,林風被掀得撞在鎖鏈上,鏈身的咒文突然亮起,在他背上烙出一道青痕。
痛意湧上來的瞬間,他忽然注意到腰間的蜜燈殘燼——那盞被塔身吸走燈火的小燈,此刻正貼著他的皮膚發燙,每道痛楚傳來,燈芯就明滅一次,像在替他數著活過的時辰。
"火不焚敵,先焚己;道不成人,先成灰。"
《乾坤訣》裏那句被他忽略的注腳突然炸響在腦海。
林風瞳孔驟縮,他想起初次讀經時嫌這句子太過偏激,如今卻像被人用燒紅的鐵簽子戳進腦子——原來不是功法偏激,是他從前總想著留三分力、存三分智,連學武都在算"值不值得"。
巨獸的前爪已經壓到頭頂,帶起的氣浪掀得他額發狂舞。
林風忽然笑了,笑聲裏混著血沫:"原來要燒的是這個我啊。"他咬碎舌尖,腥甜的血順著下巴滴在胸口,右手顫抖著畫出一道符——那是三年前在邊陲小鎮,為救被惡霸圍堵的老秀才,他用血在門板上畫的求救符;是去年冬夜,為引開刺客,在雪地裏畫的誤導符;是剛才,被獸爪掀翻時,刻在石階上的困獸符。
血符剛成,體內突然竄起灼痛。
蜜燈的殘焰順著血脈瘋漲,將左臂的熔岩灼痛、胸口的爪擊淤傷、後背的鎖鏈烙痕,全燒成了滾燙的熱流。
林風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崩裂——不是肌肉,不是骨骼,是那個總在權衡"這樣做劃算嗎"的自己。
他望著巨獸眼中的熔岩,第一次沒去想"怎麽躲",而是想"怎麽讓這一槍紮得更深"。
"喝!"
他吼得破了音,七竅同時滲出血珠,血霧裏竟凝出一杆半透明的長槍。
虛影槍尖掠過空氣時,發出金鐵交鳴的清響——那是他初入官場時,在公堂上拍案而起的聲響;是他率邊軍夜襲敵營時,戰刀劈開水寨柵欄的聲響;是他在禦書房與皇帝對弈時,棋子拍在棋盤上的聲響。
巨獸的瞳孔第一次出現慌亂。
它想退,可血火長槍已經穿透它的雙瞳之間。
林風感覺有什麽東西順著槍杆湧進身體——不是內力,是無數道記憶:有少年在破廟抄書凍得發抖卻不肯停筆,有青年在刑場替民女喊冤被打得遍體鱗傷,有將軍在城牆上望著百姓撤離的背影,把最後半壺水倒進了老婦的瓦罐。
"轟——"
巨獸的軀體崩裂成漫天符文,像一場金色的雨。
林風踉蹌著扶住塔門,門內突然浮起一麵青銅鏡,鏡中疊著無數個他:有在科舉放榜時攥著落第卷發抖的,有在貶官路上踢飛石塊罵"狗官"的,有在邊疆雪地裏給傷兵裹傷的,有在宮宴上與王雄對視時眼裏冒火的。
"留下一個,帶走全部。"鏡中傳來低語。
林風伸手觸碰鏡麵,指尖穿過最右邊那個最疲憊的自己——那是昨夜子時,他靠在鎖鏈上,望著蜜燈殘燼想"或許今天就要死在這裏"的自己。
他忽然笑了,笑聲裏帶著三晝夜沒歇過的沙啞:"我不舍哪一個?
當初抄書時想的是"總有一天要讓這些字有用",罵狗官時想的是"總有一天要讓他們怕我",給傷兵裹傷時想的是"總有一天要讓這樣的傷少些"......"他望著鏡中重疊的身影,血火在眼底燒得更亮,"我全都要。"
鏡麵泛起漣漪,所有虛影突然融進他的身體。
林風隻覺丹田處有團火"轟"地炸開,原本滯澀的《乾坤訣》運轉路線突然變得清晰如晝——原來所謂"舍我",不是丟棄過去的自己,是承認每個階段的自己都在鋪路。
他拾起斷槍,血火從掌心湧出,竟將斷成三截的槍身重鑄,槍尖浮現一個"承"字古印,泛著熔金般的光。
塔門在身後轟然閉合。
林風轉身,看見巨獸的殘骸化作一塊石碑,碑上刻著:"得道者,非勝於力,而在認路不悔。"他伸手摸了摸碑麵,指尖剛觸到"悔"字,忽然感覺地麵震顫——不是山風,是成百上千的腳步在撼動岩層。
七裏外,火把的光穿透濃霧,像一條吐信的赤蛇。
"將軍,古墟外陣破了!"
敵國精銳將領擦了擦刀上的血,望著眼前被炸開的石牆。
他腰間掛著從暗河入口處割下的守陣弟子首級,發間還沾著未幹的血:"別急,先去塔基。
那姓林的要是死在獸口,咱們撿個現成;要是活著......"他舔了舔刀刃,"就送他去見閻王。"
林風握緊重鑄的長槍,血火順著槍身竄上槍尖,在晨霧裏劃出一道赤線。
他望著越來越近的火把,忽然想起楚瑤昨日在鏡盤前說的"燈油不夠"——原來不是燈油不夠,是她怕他的路,不夠亮。
"你們選的路......"他低聲說,槍尖"承"字突然大亮,"太短了。"
古墟廣場的青石磚被踏得咚咚響。
敵國將領提著刀衝在最前,遠遠便看見青銅塔下立著道身影。
那人的衣袍破破爛爛,卻站得比身後的塔還直。
他眯起眼,剛要下令放箭,就見那人舉起了槍——槍尖的光太亮,刺得他睜不開眼。
"炸塔基!"他吼得聲嘶力竭,"快把火藥......"
話音未落,一道血火攢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