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這局遊戲沒有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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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案上那盞象征著樓主身份的“聽風琉璃燈”已經斂去光華,隻餘一片溫潤的冷寂,仿佛之前那場席卷整個京城、幾乎將她情報網連根拔起的血腥風暴從未發生。
    舌尖上,似乎還殘留著七日前決意赴死時,那杯訣別酒的辛辣,提醒著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閉上眼,心神沉入意識深處。
    那道曾被她視為最大負累的“前朝血脈”烙印,本是亡國皇室最惡毒的詛咒,意在讓後裔永世不忘複國的執念與痛苦。
    可此刻,它與心脈徹底交融。
    在林風以身為餌、引爆京城亂局、為她爭取到這寶貴七日的最後一刻,這道詛咒竟被逆轉,成了一座龐大無比、連接著九州大地無數暗線的“民怨基站”。
    然而,就在她心神沉入這片由自己構築的情報之海,想要搜尋那些因風暴而失聯的暗樁時,一絲極其微弱的異樣陡然浮現。
    每當她心中清晰地勾勒出某位犧牲密探的臉時,左耳的骨傳導處,就會響起一聲極輕微的“叩”。
    那聲音沉悶而獨特,不似任何凡間聲響,卻帶著一種令人脊背發麻的熟悉感——像極了煙雨樓初創時,那位神秘的“墨先生”定下的,確認情報送達的最高等級回執暗號。
    一次,兩次……當她第三次在腦海中描摹出那位在菜市口引頸就戮、至死未發一言的老車夫時,那聲“叩”再次準時響起。
    幻覺?心魔?
    柳如煙猛然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
    她沒有絲毫猶豫,從袖中取出一枚最尋常的乾元通寶,置於冰涼的掌心,以煙雨樓最古老的秘術沉聲默念:
    “天機在上,後輩柳如煙叩問。若我此刻所感所聞,非是虛妄,請示一兆。”
    話音未落,那枚靜躺在她掌心的銅錢,竟無風自動,毫無征兆地自行翻轉、跳躍,清脆的撞擊聲在死寂的密室中回響了三次,最終“啪”的一聲,背麵朝上,穩穩停住。
    與此同時,一行極細的、仿佛用血寫成的小字,如煙塵般在銅錢上方嫋嫋浮現,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簾:
    【民心值+0.01(用戶‘柳如煙’觸發指定記憶同步,獎勵已計入)】
    刹那間,一股寒意從柳如煙的脊椎骨竄上天靈蓋。
    她的指尖不可抑製地微微顫抖。
    不是她在思念那些犧牲的弟兄。
    是那位早已被王雄挫骨揚灰的“墨先生”……在借用她的記憶,為他那早已化為塵土的“存在”,在人間刷寫下一行微不足道卻堅如磐石的豐碑!
    同一時間,京城郊外,兵部廢棄的演武場遺址。
    林風素手撫過崩裂的地脈,神情冷冽如冰。
    那場由宰相王雄掀起的清洗雖然已經退去,但他深知,王雄那隻掌控朝野的巨手隻是暫時失去了目標,並非消失。
    像一個盡職的劊子手,他隨時會發起下一次屠殺。
    與其被動防禦,不如主動出擊。
    他不再猶豫,指尖劃破長空,引來天地間的肅殺之氣。
    這一次,他沒有用筆,沒有用墨,而是從自己的心口,逼出了一縷晶瑩剔透、纏繞著無盡因果的精血。
    以血為引,以大地為沙盤。
    他要在這乾元王朝的根基之地,重繪早已失傳的兵家絕學——《問鼎圖》第三卷!
    “朝綱腐朽,以萬民為芻狗。人道奮起,當立我法以自固。”
    他的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某種言出法隨的奇異力量,隨著指尖的遊走,一道道蘊含著無上兵法與權謀至理的線條被深深烙印進大地沙盤。
    當最後一筆落下,那句被他用盡神魂之力刻下的新政綱領,徹底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
    “凡民心所指之處,即為王法!”
    圖成的刹那,天地驟然一暗!
    並非烏雲蔽日,而是整個京城的氣運發生了某種更高維度的扭曲。
    萬裏無雲的穹頂之上,竟憑空浮現出無數道來自京城各處的、代表著王雄勢力的半透明監視氣機。
    那些氣機陰冷而刻板,正是王雄那張無形大網最基礎的監控節點!
    無數氣機之上,此刻正瘋狂傳遞著同一道訊息:
    【檢測到非法氣運篡改……啟動一級絞殺協議……正在定位逆賊源頭……】
    “嗬。”林風見狀,反而揚起一抹冷笑,眼中再無半分遮掩。
    他直接抬起手,用鋒利的指甲在自己蒼白的唇角輕輕一劃,一滴殷紅的血珠滾落,精準地滴在整座《問鼎圖》的陣眼之上。
    “本官,林風,”他對著那漫天閃爍的監視氣機,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宰相府某個未知的角落,“請王相複核。”
    血珠沒入地脈,大陣未曾爆發出驚天殺氣,反而在他麵前的虛空中,“嘀”的一聲輕響,一個信使憑空出現,遞上了一張字條:
    【申請已受理……‘墨’字號密探正在介入處理,請稍候…】
    煙雨樓,密室。
    柳如煙沒有返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徑直來到了那間早已封存的、屬於“墨先生”的舊書房。
    她揮手掃開浮土,在那曾經放置著一張行軍床的地方,撬開了一塊地板。
    很快,她的指尖觸到了一片堅硬而冰冷的物體。
    撥開塵土,露出的竟是一層層被壓得嚴嚴實實的……廢棄的圍棋子。
    這些棋子皆是劣質的石子,觸手冰涼,仿佛還殘留著某個人的孤獨。
    更讓她心神劇震的是,透過這些密密麻麻的棋子,可以清晰地看到,最底下竟封存著數以萬計的、微小到幾乎無法辨認的……人名刻片。
    那個男人,他竟是在赴死之前,坐在這裏,將所有他想守護之人的名字,一一刻下,然後用自己畢生推演的棋局將其封存?
    柳如煙心中五味雜陳,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刻片,召來燭火,以最精純的破譯之術進行解讀。
    片刻後,石片化為飛灰,隻在空中凝結成一滴信息凝成的水珠。
    她將這滴水珠,輕輕滴入了旁邊那口早已幹涸的傳信井之中。
    井水並未因此變得充盈,反而整個井壁都泛起了一層如同水波般的漣漪。
    柳如煙探頭向井中看去,水麵倒影出的,不再是她的臉,而是一行行飛速滾動的、散發著微光的密報記錄:
    【日常任務:[記住城西張屠戶最後一碗沒賣出去的餛飩是豬肉還是羊肉]已由匿名用戶完成,區域獎勵:西北邊軍糧草車隊繞開王雄眼線,提前三日抵達。】
    【突發事件:[替江南的啞女繡娘喊出她的冤屈]已觸發,獎勵:民心值+0.01。】
    【警告:王雄‘黑水台’巡查頻率上升17%,高價值顛覆任務發布已暫停。】
    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柳如煙終於徹底明白了。
    什麽身死道消,什麽傳承斷絕……墨先生那個瘋子,他哪裏是把自己變成了任人憑吊的牌位!
    他分明是把整個乾元王朝,都變成了他一個人的……懸賞發布榜單!
    夜色深沉,皇城外的“忠魂崖”。
    此地曾是前朝忠臣死節之所,崖壁上刻滿了無數先輩的血淚,也因此形成了獨特的浩然正氣磁場。
    林風來到這裏,是為了驗證他另一個猜測——那些曾經被王雄集團判定為“大逆不道”的陽謀,如今是否還有施展的空間。
    他選擇的,是早已被列為禁忌的“逆龍諫”。
    然而,當他剛剛在崖壁上刻下第一道請願的筆畫,整個忠魂崖竟突然毫無征兆地自行震顫起來!
    一道毫無感情的、屬於當朝大太監的聲音,仿佛從崖壁深處幽幽傳出:
    “檢測到規則衝突,啟動懷柔調解。林風大人,請在以下選項中做出選擇。”
    隨即,崖壁之上,月光浮動,化作兩行巨大的血字:
    【A. 放棄違規諫言,回歸臣子本分。】
    【B. 繼續逆反抗爭,承擔抄家滅族之因果。】
    二選一。
    要麽順從,要麽被鎮壓。
    一如既往的霸道,隻是換上了一層假惺惺的偽裝。
    林風凝視著那兩行字,良久,忽然極輕地笑了一聲。
    那笑容裏,帶著徹骨的冰冷與無盡的嘲諷。
    他沒有收手,也沒有繼續刻字,而是提起沾染了血跡的指尖,在虛空中寫下了第三個選項:
    第469章 她說的不是“不”,是“我來”
    好的,根據您提供的小說簡介、人物設定和章節概述,我將為您創作第469章的內容。
    ### 第四百六十九章 她說的不是“不”,是“我來”
    幽暗的靜室之內,最後一縷光芒徹底消散。
    那曾是璿璣閣的核心,被稱作“天樞儀”的法器。
    它連接著遍布乾元王朝各地的上百個節點,如一張無形的大網,捕捉著世間流淌的每一絲情報。
    通過它,璿璣閣的閣主能夠洞察天下風雲,宛如神明般俯瞰人間棋局。
    而現在,天樞儀,滅了。
    這不僅僅意味著璿璣閣失去了它的“眼睛”,更意味著這張情報網絡的上一代核心,璿璣閣前任閣主,薑璃——已經徹底隕落。
    她用自己的生命,為林風即將推行的新政發出了最後一道預警,也用自己的消亡,將整個璿璣閣推進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真空”狀態。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沉重得讓人窒息。
    虞清晝站在熄滅的天樞儀前,她那張一向冷豔寡言的臉上,此刻也覆蓋著一層寒霜。
    作為薑璃指定的繼承人,新規則的奠基者,她本該是此刻最鎮定的人。
    但天樞儀的熄滅,如同一柄重錘,敲碎了舊有的秩序,也將傳承的重擔,毫無緩衝地砸在了她的肩上。
    “薑璃閣主……失敗了。”
    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死寂。
    說話的是謝昭華。
    她盤膝坐在角落的蒲團上,依舊是那副冷靜到近乎偏執的模樣,隻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作為璿璣閣最傑出的丹修,她更是整個記憶網絡的實際維護者,每一處情報節點的精神烙印,都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薑璃的隕落,對她而言,不亞於身體被撕裂了一部分。
    那種痛楚,被她用強大的意誌死死壓在心底。
    “她沒有失敗,”虞清晝的聲音清冷而堅定,她緩緩轉身,目光落在謝昭華身上,“她為我們指明了敵人,也為我們……清空了棋盤。”
    清空棋盤,意味著舊的規則已經徹底作廢。
    她們不能再像薑璃一樣,做一個藏於幕後的執棋者,僅僅通過影響林風來影響天下。
    “所以,你要怎麽做?”謝昭華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眸子裏,映著一絲迷茫和對未來的不確定,“沒有了天樞儀,我們就是一群瞎子和聾子。林風在前線推行新政,觸動了所有世家門閥的根基,王雄的餘黨和那些保守派已經聯合起來,準備給他致命一擊。我們連敵人的刀藏在哪裏都不知道,怎麽幫他?”
    她的質問很尖銳,也很現實。
    璿璣閣的強大,建立在情報之上。
    失去了情報,她們引以為傲的符修、丹修、機關術,都將威力大減。
    “規則,從來不是由某一個人定下的。”
    一個飄忽不定的聲音在靜室中回響,仿佛來自四麵八方,又仿佛根本不屬於這個空間。
    是“玄”。
    這個非人的存在,形態自由變幻,此刻化作一縷淡淡的青煙,在天樞儀的殘骸上空盤繞。
    它脫離了璿璣閣建立之初的係統邏輯,成為了一個真正的自由變量,隻是因為與薑璃的一份約定,才留在這裏,遊走人間。
    “天樞儀是薑璃的眼睛,但不是天下的眼睛。”玄的聲音帶著一種非人的淡漠,“舊的規則,是靠一個‘神’來俯瞰眾生。而新的規則,需要眾生自己開口。”
    虞清晝的眼眸驟然一亮,她似乎抓住了什麽。
    “眾生自己開口……”她喃喃自語。
    謝昭華依舊皺著眉,她不懂這些玄之又玄的理論。
    她隻知道,她珍視的、守護的那個記憶核心,那個由薑璃一手建立的、承載了無數秘密與羈絆的網絡,已經崩塌了。
    她像一個失去了信仰的守護者,茫然四顧。
    “昭華,”虞清晝的聲音變得異常嚴肅,“你守護著整個記憶網絡,你知道每一個節點的具體位置,知道每一個聯絡人的真實身份,對嗎?”
    謝昭華點了點頭,這是她作為核心節點的職責,也是她對薑璃承諾的一部分。
    薑璃隕落,她就是這個網絡唯一的活地圖。
    “很好。”虞清晝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決絕,“既然我們無法再從高處俯瞰,那就讓我們深入地底,從根係開始!我要你,將你腦中的那張‘網’,徹底公之於眾!”
    “什麽?!”謝昭華猛地站起身,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駭之色,“不行!這絕對不行!這是璿璣閣上百年的根基,是無數人用生命換來的秘密!一旦公開,所有節點都會暴露在陽光下,他們會被那些世家門閥瘋狂報複,會死無葬身之地!我絕不同意!”
    她不是在拒絕虞清晝,她是在守護薑璃最後的遺產,守護那些托付了信任的同伴。
    “我不是要你毀了他們。”虞清晝一步步走到她麵前,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她,“我是要你,去點燃他們!”
    “點燃?”謝昭華怔住了。
    “沒錯!”虞清晝的聲音鏗鏘有力,“過去,他們是向我們單向傳遞情報的節點,是我們的眼睛和耳朵。但現在,我要你告訴他們,天樞儀已滅,舊主已亡,璿璣閣的中央集權時代結束了!”
    “從今天起,他們不再是信息孤島,我要你把他們連接起來!讓晉陽的布商知道,遠在江南的糧行也在遭受同樣的壓迫;讓北境的鐵匠明白,京城的工部克扣的銀兩,正是他全家過冬的錢!”
    “當一個人憤怒時,他隻是匹夫。當成千上萬的人,因為共同的命運而一同憤怒時,那股力量,將匯聚成足以傾覆王朝的洪流!這,就是玄所說的‘集體開口’!這,就是林風新政能夠成功的唯一根基!”
    虞清晝的話,如同一道道驚雷,在謝昭華的腦海中炸響。
    她呆呆地看著虞清晝,又看了看那縷飄忽的青煙“玄”,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冰冷的天樞儀殘骸上。
    她仿佛看到了薑璃。
    那個女人,總是背負著一切,試圖以一己之力守護所有人,最終卻燃盡了自己。
    或許……虞清晝是對的。
    守護的最好方式,不是將他們藏在黑暗裏,而是賦予他們掙脫黑暗的力量。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使命是“守護”,守護薑璃留下的記憶,守護這個脆弱的網絡。
    但在此刻,她才幡然醒悟。
    當火種熄滅時,守護者……就必須成為新的點燃者。
    靜室再次陷入了沉默,但這一次,空氣中流動的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種即將噴薄的熾熱。
    許久,謝昭華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
    她抬起頭,眼中的迷茫與掙紮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與烈焰般的光芒。
    虞清晝以為會聽到一句“不”,或者是一場更激烈的爭辯。
    但她沒有。
    謝昭華隻是平靜地看著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語氣,輕輕吐出兩個字。
    “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