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夏日午後總能聽見簷角的鳥鳴，袁綺綺午睡未醒，侍女丁香已經備好溫水等在一旁，梔子已將疊好的軟緞衣衫放在榻邊。
    待袁綺綺醒來，慢慢起身，才見著她那越來越大的肚子。
    是的，那時劉備忙著奪取益州，曹操在許都俯視整個天下，孫權除了搞屯田、搞城防，建大船、研究新武器，布局荊州下一步，還讓袁綺綺再次成功有孕了。
    這件事，在江東某些人看來，簡直是與劉備奪蜀、周瑜拿下武都郡一樣重要的好事。亂世裏，家裏添丁進口，從來都跟日子安穩、國運興旺連在一起，更別說這是孫權的第二個孩子了。
    好在這已經袁綺綺的第二胎，比當年懷登兒時輕快不少，孕期反應早就過去了，郎中華佗說這一胎的胎兒壯實，她的身體狀況也好。
    當然好嘛。當年第一胎，袁綺綺簡直緊張，對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與孕婦、產婦、新生兒的健康狀況擔憂得不行。甚至是剛剛懷上登兒，便已經成日躲在屋子裏休息，根本不見外人，也一直瞞著眾人。
    等到她懷了這一胎，簡直是萬眾矚目，眾人期待。不僅府裏上下喜氣洋洋，連張昭等重臣也與孫權和吳太夫人念叨：“好了好了，袁夫人終於又有了！”連城中百姓都盼著袁夫人與孫將軍再傳生育喜訊，這簡直就是江東大眾一起催生的結果。
    丁香正在擺早膳，白瓷碗裏臥著兩枚荷包蛋，熱氣帶著淡淡的蛋香，蛋白滑嫩，蛋黃綿甜；旁邊的銀盞盛著溫熱的羊乳，表麵浮著一層細膩的奶皮，喝一口溫潤順滑。
    梔子又擺上一小碗蓮子羹，軟糯的蓮子浸在清甜的糖水裏，還撒了把碎桂花；青瓷碟裏是醃得爽口的脆胡瓜，切得細細的，調胃口正好。
    袁綺綺把各色早餐都吃了一些。
    用過早膳，袁綺綺在院中稍稍走了幾步，便回到窗前坐下。案上攤著她最近常讀的《商君書》，旁邊鎮紙下壓著幾張小楷，筆力遒勁又不失溫潤，正是鍾繇的真跡。
    這墨寶來得頗有淵源，鍾繇身為曹操重臣，曾多次代曹操草擬致孫權的書信，那些關乎時局的筆墨往來中，字裏行間既能窺見南北權謀交鋒的痕跡，更藏著書法大家的筆墨風骨。
    袁綺綺偶然得知那竟是鍾繇的真跡，還特地請孫權務必留書不要燒毀。孫權卻是曾將其中幾張無關機密的信紙轉贈於袁綺兒，她便得了時間就臨摹練習。
    這孕中的時光，她更是練得勤奮，孫權每每看到她拿起狼毫筆，蘸了鬆煙墨，在新改良的構樹紙上一遍又一遍地寫字，寫罷還對自己滿意地點頭，又是想讚她專心刻苦有審美追求，卻又嫌她喜歡那鍾繇的字。
    孫權不知是受袁綺綺影響，還是個人修養上的要求，他也是愛寫字練書法的人，即便事務纏身，武功、史書、書寫練習也從不耽誤。
    夫妻二人偶然談論彼此的書法，孫權讚袁綺兒字跡柔勁，袁綺綺卻說孫權的字帶著殺伐氣。
    袁綺綺該知道，孫權本就是寒門出身，軍閥二代，骨子裏帶著殺伐氣，用墨香柔和了本身的殺伐氣，乃是孫權對妻子的遷就，也是這亂世裏難得的閑逸時光。
    寫罷幾篇小字，袁綺綺想往大嫂大喬家去走走。
    石板路被晨露打濕，泛著微光，她裙擺掃過路邊的三葉草，帶起一陣青草香。大喬院裏的石榴花開得正豔，火紅的花瓣落了一地，三弟妹徐妙然已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麵前的竹籃裏堆著軟棉布，正用銀線繡著虎頭鞋。
    那葡萄藤爬滿了木架，翠綠的葉片間墜著串串青色的小果實，看著格外喜人。
    這葡萄樹來得頗有淵源。還是當年曹操派人給袁綺兒送來的禮物，其中便有這株原來自於西域的葡萄苗。
    孫權讓人將它栽在京口北固山的後院，悉心照料。後來舉家遷到建業，袁綺綺特意讓人連土帶根移了過來，經過數年改良繁殖，原本嬌弱的西域苗木早已適應了江東水土，長得枝繁葉茂，去年盛夏竟結出滿架酸甜的葡萄，成了將軍府後院最受歡迎的苗木品種。
    “綺兒快來瞧瞧，這虎頭的眼睛總繡不出精神勁兒，你幫我看看。” 大喬笑著招手，手裏捏著未完工的小繈褓，針腳細密卻在虎頭點睛處犯了難。
    袁綺綺挨著妯娌坐下，拿起繡繃端詳著笑道：“已經很好了，難為你們這般費心。” 她向來不擅長女工繡線，這點倒不如大嫂和三弟妹心靈手巧，正如農桑經濟的事上，大喬與妙然總說 “綺兒快來拿個主意”。
    “雖不算精巧，卻是我們做伯母嬸嬸的心意。” 大喬笑著，指尖又拈起銀針。
    徐妙然在旁補道：“等這個孩子出生，穿著咱們繡的繈褓，定能平平安安。”
    三人一邊飛針走線，一邊說著家常。徐妙然忽然笑出聲：“昨日登兒與阿鬆爬樹摘石榴，摔了個屁股墩兒還嘴硬說‘是樹枝自己晃的’。”
    說起兒子登兒這年歲越來越淘氣，袁綺綺無奈搖頭：“我現在算是知道，將軍小時候一定是個淘氣的！登兒這皮性定是隨了他父親！前日竟偷偷跑去馬廄學馴馬，被先生抓個正著，罰抄了整本《詩經》呢。”
    大喬忙擺手：“男孩子嘛，哪有不淘氣的？”
    袁綺綺摸著腹中胎兒，忽然想起某句現代名言：孩子們已經長到了貓憎狗嫌的年紀……
    嗨，旁人都盼著你添丁，可養兒育女的辛苦，隻有自己知道。
    聊著聊著，大喬說起農事：“今年蠶繭收成好，城中繡線價錢都降了。” 徐妙然眼睛一亮：“北方缺桑蠶，咱們江東正好富餘，若能通貿易，多少百姓能添份生計呢！” 袁綺綺點頭笑道：“這事得好好盤算，既利民生，又能增收。”
    葡萄架下的風帶著清甜，針線穿梭聲混著笑語，將亂世裏的家常時光，織得溫暖又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