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第二胎究竟是男是女，袁綺綺既無法左右，便也安然聽憑天意。雖說她嫁入的是一個人口龐大、關係複雜的孫家，可幸運的是，這些年她感受到的大多是暖意與善意。
    大喬和徐妙然這兩位妯娌已寡居多年，說實話，除了依附將軍府與眾人抱團取暖，她們再無別的依靠。
    大喬的兒子孫紹已長到十五歲，這孩子有誌氣，跟著姨父周瑜遠赴巴蜀武都一帶，要為江東開疆拓土，要打通東西通道。
    大喬每次與袁綺綺說起兒子，語氣裏既有為人母的驕傲，更多的卻是藏不住的牽掛與心疼：“你是知道我的，我哪舍得他去那麽遠！可這孩子像極了他父親，一心想做英雄。他年紀還小，哪懂我這做母親的，日夜都在想他、掛記他。他父親走了這麽多年，這孩子可是我老來唯一的指望啊……” 情到深處，淚水便忍不住滑落。
    袁綺綺與大喬做妯娌、同擔孫家兒媳的名分，已有十餘年。這些年裏，她看得真切，這位江東聞名的美女大喬，在孫策逝後過著怎樣的日子 —— 至少不像後人傳言那般淒苦。
    孫策走後，大喬的半生過得還算富足，孫權給了她安穩，未曾讓她受半分欺淩磨折。隻是，寡居的歲月終究難比夫妻圓滿的尋常日子。無數個孤燈相伴的夜晚，她守著兒女長大，絕色芳華在時光裏慢慢淡去，卻沉澱出別樣的韻味。
    在袁綺綺看來，這般年紀的大喬依舊很美。那是一種曆經歲月打磨的從容之美，眉宇間藏著溫潤平和，可細看之下，眼底又藏著一絲揮不去的落寞。那是常年與孤寂相伴的痕跡，是目送兒女漸長後，悄然爬上眉梢的輕愁，讓這份從容的美添了幾分讓人心疼的層次。
    孫策的長女大熊已由孫權做主，許給了陸遜。
    婆婆吳太夫人疼惜孫女，總說想多留大熊在家教養兩年，陸家也順水推舟應了下來。府裏上下都明白，孫陸聯姻雖定，舊日的傷痕卻沒那麽容易消弭。
    當年孫策攻打廬江城，陸家折損了不少族人，家業也遭重創，那份血與火留下的隔閡，像道無形的坎橫在兩族之間。如今聽聞孫策之女要嫁入陸家做陸遜之妻，陸家上上下下心裏都打著鼓，滿是對過往恩怨的忌憚與對婚事能否化解嫌隙的忐忑。
    對此，大喬隻輕聲說：“大熊年紀還小，多留家裏兩年吧！我養她一場，隻盼她這輩子能過得好，夫婦和睦，兒孫滿堂。”
    這些年，大喬將大熊、小熊姊妹視如己出，教得極好，姊妹倆既有富家小姐的尊貴體麵，又不失大戶人家的嬌憨與謙遜。
    這恰恰是袁綺綺羨慕的地方。
    隻因她總記著曆史上孫權的一雙女兒大虎和小虎。
    “孫權許是太寵愛女兒了，曆史上的大虎驕傲跋扈，還愛玩弄權勢，到頭來不僅損了國運，自己也落得淒涼下場。” 袁綺綺摸著腹中鼓脹的弧度，感受著胎動的活力，心裏難免忐忑：若這胎是女兒，被孫權過分寵溺，將來未必有大熊、小熊的出息，婚事也未必能像大熊與陸遜這般妥帖。
    曆史早已給出答案。
    孫策之女雖比陸遜小十餘歲，後來夫妻二人卻在歲月裏生出真情。她為陸遜生下長子陸抗，而陸抗在東吳後期成了舉足輕重的將才。若是夫妻不睦，怎會順遂生子，又怎會教出這般有出息的兒子？
    反觀曆史是劉備與孫夫人，更是活生生的例子：聯姻三年，孫夫人悄然回了江東，劉備轉頭去了西蜀另娶，三兩年間便接連生了幾個兒子。
    袁綺綺正想著劉備那頭，巧的是，益州的阿柔夫人恰好有書信寄來。
    三弟妹徐妙然展開信紙，笑著念給眾人聽：“好消息！阿柔與劉皇叔這回可算好了。信裏說，自從劉璋投降，劉皇叔入主益州，封賞功臣、安撫百姓，正是得意的時候。他待阿柔也好得很…… 最要緊的是，阿柔已經有身孕了！就是日夜想念吳郡的小吃，讓咱們給她寄些過去呢！”
    這消息讓大喬和袁綺綺都紅了眼眶。
    誰都知道阿柔這輩子過得苦苦，年輕時死了丈夫守寡，後來自己爭取一番嫁給劉備後，被他狠心留在荊州。孫權本想派船接她回來，可阿柔不肯，立誓要守著劉備。
    “總算好了，沒辜負她一番癡心。” 大喬輕歎著，語氣裏滿是欣慰。
    袁綺綺也想，阿柔有了孩子，劉備總該待她好些了。
    這年頭生育率低、存活率也低，女人的地位，往往隨著誕育子嗣、撫育兒女而升高。
    這個道理，放在哪裏都一樣。
    袁綺綺自生下登兒，隔了數年再次有孕，可把孫權樂壞了。
    當年她臨盆前，孫權正遠赴合肥與曹操作戰，縱是滿心記掛妻兒安危，也隻能在戰場上憑空牽掛。這一回，他總算能陪在身邊，見證全過程。
    從袁綺綺剛剛懷孕、身子稍有不適、胃口不好，到逐漸適應，再到孕肚逐漸增大、身形改變，孫權每次看到袁綺綺挺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在府裏上上下下走動自如，心裏總是擔心得很：“夫人，你走慢一點！”
    可袁綺綺這胎狀況極好，能走能吃能睡，還愛四處走動交際，哪裏肯擺出柔柔弱弱、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她對孫權說，她拿出這份精氣神也是對孩子最好的胎教。
    她不聽孫權的勸，依舊四處走動：陪妯娌閑話，處理府中雜事，管教登兒的學業，有時還去曹植府中看望謝氏夫人。
    也是巧，曹植續娶謝氏夫人後沒多久，謝氏也懷上了，這是曹植的第一個孩子。初為人父的喜悅，幾乎掃盡了他近兩年在曹操與曹丕身邊受的委屈。
    曹植已決定安心在建業城住下，置辦房舍、打點仆從，隻讓謝氏安心養胎：“夫人什麽都別管，隻管平安生下孩子。等孩子大些，咱們再回鄴城拜見父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