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領命而去，劉備站在帳中，望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心中實在複雜異常。
    帳外的江風依舊吹拂，帶著水汽的涼意，劉備卻覺得渾身發冷。
    劉備知道，與孫權議和，意味著他親手放棄了荊州南部三郡，意味著他之前的豪言壯語成了笑話，可他別無選擇。
    漢中的變故，像一盆冷水，徹底澆熄了劉備的浮躁與自負，讓他不得不麵對現實：在這三分天下的棋局中，他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去同時應對兩個強敵。
    建業城將軍府，後院袁綺綺的書房。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案上的地圖上，袁綺綺坐在軟榻上，懷裏抱著三個月大的慮兒，七歲的登兒穿著錦緞小袍，正趴在案前，小手指著圖上三地的標記，一條波濤洶湧的長江像條巨龍盤踞，好奇地問：“母親，為何這三塊地方的旗子顏色不一樣呀？”
    袁綺綺握著兒子的小手，指尖輕輕點在地圖中央：
    “這便是當今天下的局勢，曹、劉、孫已成三足鼎立之勢。就像大鼎的三條足，少了任何一隻，天下的平衡就會被打破。”
    登兒似懂非懂，不過父親孫權都已經親率大軍前去迎敵，可見情勢焦灼。
    袁綺綺知道兒子未來肩上的擔子，他將繼承父親孫權的事業，在更加複雜的三國後期局勢中，與諸葛亮、劉禪、曹叡、司馬懿父子等博弈。
    袁綺綺耐心解釋道：“曆來三角關係最是複雜，就像三個孩童分果子，實力弱的兩個，總會聯手擋住最強的那個，不讓他獨占所有果子。因為誰都不願看到另外兩方變得更強，威脅到自己。”
    登兒似懂非懂，眨眨眼：“那…… 我們和蜀地的劉備，之前不是盟友嗎？為何現在又要打仗？”
    袁綺綺眼中閃過一絲讚許，輕輕撫了撫兒子的頭：“兒子，你要記住，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盟友。當年劉備肯與我們聯手抗曹，是因為曹操太強，我們都需要彼此；可如今荊州之爭起，利益有了衝突，便成了對手。將來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所有的聯盟與爭鬥，說到底，都是為了守住自己的利益，守住自己的土地與百姓。”
    懷中的慮兒已經睡著，袁綺綺輕輕放下，再拿起一支玉筆，在輿圖上圈出未來魏、蜀、吳三地的邊界：
    “你看，曹操占據北方，勢力最強；劉備得了益州、大部分荊州，野心不小；我們江東雖有長江天險，卻也時刻麵臨著偏安一方的局促。若我們與劉備鬥得兩敗俱傷，曹操便會趁機南下，吞並我們之中的一個；若劉備做大，江東也會陷入險境。所以，既要懂得爭鬥，也要懂得適時權衡，鬥爭是爭取談判的底氣，也是一種手段。”
    孫登抬頭望著母親，小臉上滿是認真：“母親是說，我將來要像父親一樣，既要能打仗，也要會和別人談條件嗎？”
    登兒小小年紀可謂真是通透，袁綺綺心中一暖，眼中卻也多了幾分凝重：“你父親肩上的擔子，將來終要落在你身上。等你長大，麵對的不僅是蜀地的諸葛亮老成智慧，他最會治理國家、公平又公正，且善布大局；還有魏國的曹叡、司馬懿等，曹叡是曹操的孫子，他在父親曹丕之後，定會繼承祖父曹操的雄心；那司馬懿深沉隱忍，出自世家司馬氏，門生故吏、關係深透，且又縱貫這磅礴的幾十年鬥爭歲月，更是難纏的對手。他們都會是你未來的博弈之人，若不懂天下局勢，不懂權衡利弊，便坐不住江東的萬裏江山。”
    袁綺綺輕輕將兒子攬入懷中，望著窗外建業城的繁華景象，聲音很溫柔：“所以現在要好好學字念書習武，不僅要讀兵法，還要懂人心、知局勢。將來無論麵對何種局麵，都要記得：不被一時的怒火衝昏頭腦，不被表麵的聯盟蒙蔽雙眼，守住江東，護住百姓，才是一方領袖應該做的事。”
    孫登在母親懷中用力點頭，小拳頭悄悄攥緊。
    晨光中，母子幾人的身影映在輿圖上，仿佛預示著多年後，這個孩童將在母親的啟蒙下，接過江東的重任，在三國的亂世棋局中，走出屬於自己的路。
    荊州，公安。
    “但願…… 還來得及。” 劉備望著益州的方向，喃喃自語。
    此刻，劉備隻盼著與孫權議和能順利達成，自己能早日回師益州，守住他那來之不易的根基。
    至於荊州的顏麵之爭，隻能暫且擱置，待日後再做計較。
    當然，日後，劉備定會加倍向孫權討還。
    就在劉備打算和孫權議和的季節，蜀地的秋霜剛染白秦嶺的山脊，武都郡的河穀裏已揚起了江東的旌旗。
    周瑜身披銀甲立於高坡，望著腳下連綿的軍營。
    帳篷沿河穀鋪開，像一串鑲嵌在群山間的珍珠，炊煙與晨霧纏繞著，隱約能聽見士兵操練的呼喝聲。周瑜身旁的孫紹正按著腰間的佩劍，十七歲的少年眉眼間已有了幾分孫策的英氣，望著南方雲霧繚繞的蜀地群山，眼底燃著躍躍欲試的火光。
    “將軍，糧草已備足三月，收服的羌人部落也願為先鋒。”
    孫紹轉身拱手，聲音裏帶著少年人的急切。
    “探子說利州山道雖險，卻能直抵江油關下。劉備困在荊州，成都隻靠諸葛亮支撐，咱們沿利州南下，十日便可威脅成都，說不定能一舉攪亂蜀地！”
    周瑜抬手，按住少年的肩，目光卻越過南方的群山，望向西北方。
    那裏是西海郡的方向，草原與河穀交錯，散落著不少羌、氐部落，正是可趁勢擴張的空白地帶。
    “阿紹，莫急著盯向成都。” 周瑜的聲音沉穩，藏著他曆練多年的睿智。
    周瑜在地圖上圈出武都與西海郡的交界。
    “蜀地多山，易守難攻，諸葛亮與劉備都是善於經營之人，雖然拿下成都不久，但頗得蜀地官員民心，便是咱們到了江油關下，也未必能破城。更何況，曹操剛收服漢中，張合的兵馬就在南鄭，若咱們強攻蜀地，萬一被諸葛亮纏住，曹操豈會坐視咱們得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