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悔不聽周不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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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令君,好快的速度啊!”
“幸虧我們一路疾趕,不然的話,還真就追不上您了!”
一名虎豹騎的武官,翻身下馬,鬥笠下的臉上帶著獰笑。
荀彧看著來人,忍住了咳嗽說道:
“丞相命我趕赴合肥領兵鎮守,防備江東的偷襲來犯。”
“軍情緊急,老夫怎敢怠慢?”
武官看了看廊簷下的那匹瘦馬,還有馬脖子上懸掛的破舊包袱,也不禁敬佩道:
“堂堂荀令君,出行竟然如此簡約樸實,既沒有扈從,也不帶財帛。”
“就這麽一人一馬……”
荀彧抬頭望去,隻見武官的身後十餘丈外,茫茫細雨中,並排著四五十匹虎豹騎鐵甲衛士!
虎豹騎乃是曹操的直屬親兵,由曹休執掌。
虎豹騎出動,必是奉了曹丞相的命令了!
“荀彧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做官也是兩袖清風。”
荀彧仰頭看著屋簷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滴,淡淡的說道: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我乃漢臣,走在大漢的疆土上,又何必多帶扈從保護?”
武官並不多做口舌之爭,反身從背後摘下一隻包袱,遞在荀彧的麵前:
“曹丞相命我將這件物事賜給荀令君。”
“既然在此相逢,就請荀令君收了東西,我們也好返回許都向丞相複命!”
荀彧伸手接過。
武官轉身跳上戰馬,往後退出十餘丈,歸入那支虎豹騎的鐵甲衛士隊中。
五十名鐵甲軍,如同泥塑雕像一般佇立在雨中,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破廟廊簷下的荀彧。
但每個人手裏的刀,即便是在雨中,也泛著冷酷的寒光!
荀彧緩緩的蹲下身軀,打開了包袱。
隻見包袱裏,是一隻用白綾纏繞的嚴嚴實實的食盒。
食盒很普通,就是宮裏平常使用的那種食盒。
“丞相命我連夜動身,必須在天亮之前出許都,趕赴合肥,卻又命人急匆匆趕來,就為了贈我飲食?”
荀彧滿腹的狐疑,緩緩將纏繞在食盒上的白綾一圈圈破開。
“怎麽會如此輕飄飄?”
“但凡裏麵裝有飯食,也不會這樣啊!”
荀彧的心頭一陣緊張:
“難道是丞相改變了主意?”
“難道裏麵所裝的,是一道命我返回許都的軍令?”
“如果真的是那樣,也不負了我二十年對他的一腔付出了!”
荀彧顫抖著手,屏住了呼吸,揭開了食盒的蓋子。
食盒中,空空如也!
荀彧雙膝跪在地上,捧著那張空的食盒,抬頭望向天空。
淫雨霏霏,無休無止!
雨中,冷酷的虎豹騎,正手持鋒芒利刃,如餓狼般看著他。
“我為漢臣,食的是漢祿!”
“丞相賜我漢室宮裏的食盒,卻並無飯食,其意很明顯……”
“就是從此之後,我已無漢祿可食,我已不再是漢臣!”
寒風起,冷雨撲麵而至!
漢室的智囊,曹操的“子房”,月旦評上智士榜第一名荀彧。
此刻形容枯槁,仿佛突然之間蒼老了十幾歲!
“我窮盡心智,耗幹了全部心血,隻為了能中興漢室,再造華夏一統!”
“可到頭來,卻是我畢生效忠的漢室丞相,將我罷黜許都,逐出漢臣!”
“漢相?”
荀彧隻覺胸中翻騰,一口血噴在地上!
“我盡心輔佐的,到底是漢相,還是漢賊?”
“天下未平,才遭敗績,五十萬兵馬南征,卻片甲不留而回!”
“不思上表請罪,反而逼迫帝君,進爵魏王!”
荀彧手裏的食盒,掉落在雨中,瞬間被衝向一旁。
他從旁拾起那束白綾,捧在手中:
“悔不聽周不疑之言,才有今日之禍!”
“泰山月旦評的時候,周不疑讓許劭勸我辭官退隱,我婉拒之。”
“馬騰身死的時候,周不疑的部從甘寧又來我府中,叫我及時離開許都,我又不聽!”
“我算什麽智士,我怎麽配得上那月旦評智士榜首位!”
荀彧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我花了二十年,扶持了一個掘漢墓之人,我該死!”
“我有眼卻無珠,不識時務!”
“我有耳卻失聰,不聽忠言!”
“我該死!”
荀彧捧著白綾,長身站起。
……
冷風淒雨,吹打著破廟屋簷的茅草。
荀彧枯瘦的身軀,懸於屋簷下,隨風飄蕩。
虎豹騎武官又凝立了片刻,一勒戰馬:
“走!”
“可以向魏王複命了!”
五十匹戰馬,奮開四蹄,沿著官道往許都疾馳而去。
……
就在荀彧懸吊於破廟屋簷下,自縊身死的時候。
丞相府中,卻是盛排筵宴,歡聲笑語!
曹操進爵魏王,並享特殊待遇:
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劍履上殿!
名為臣子,實際上已是和漢帝平起平坐,蓋壓一頭了!
“孤此次南征,頗為不順,本已上表請辭丞相之職。”
曹操手執金樽,看著左右宴席上的文武群臣,含笑你說道:
“奈何聖上非但不允,還播下浩蕩皇恩,進爵孤為魏王,又重賞隨孤征戰多年的文武眾臣!”
就在昨日,程昱帶領五百甲士,闖入皇宮,逼迫獻帝下詔書,敕封曹操為魏王!
獻帝本就是傀儡,生死掌握在曹操的手裏,豈敢不從?
曹操又假惺惺的三次推辭,還上表請罪。
程昱又逼迫獻帝,三次不準曹操的請辭表彰,執意進爵曹操為魏王。
曹操在丞相府,程昱在皇宮裏,君臣二人一唱一和,裹挾著獻帝。
演了一出忠臣明主的鬧劇之後,曹操終於“奉旨”進爵魏王,封曹丕為魏王世子!
座下文武群臣,盡皆重賞!
居功至偉的程昱手執酒杯向上躬身笑道:
“勝敗乃兵家之常,主公又何必介懷?”
“以主公多年來的豐功偉績,冊封魏王,應當應分!”
曹洪扯著嗓子高聲喊道:
“區區一個魏王,何足道哉?”
“要是依著我等眾將之意,幹脆殺入皇宮,廢了那天子,改由主公正位九五,又有何不可!”
曹仁、曹休、曹真、張合等眾人,站起來齊聲說道:
“正是如此!”
“若無丞相,何來大漢?董卓之亂的時候,大漢便已滅亡了!”
“主公強行為他續命二十年,他就該知恩圖報,禪讓帝位於主公!”
“而不是僅僅隻敕封一個魏王了事!”
曹操坐在上首,端著金樽,目光從底下群臣臉上一一略過。
此時下麵群臣,異口同聲,紛紛支持曹操自立為帝。
“不可!”
“不可不可!!”
曹操忽然斂去了笑容,沉聲對曹洪叱道:
“孤為漢臣,盡忠報國,實乃分內之事!”
“能敕封魏王,已是受寵若驚,惶恐難安了。”
“你怎敢口出不遜,說這些話?”
“若不是看你已經酒醉,定斬不饒!”
曹洪急忙唯唯諾諾,俯身認罪。
曹操見底下皆是他的心腹,再無與他貌合神離之人,心中暗自高興。
“父親!”
站在一旁的曹丕,剛剛受封成為魏王府的世子。
“孩兒有一份禮,獻給父親,以表彰父親的功德,亦聊表孩兒的孝敬之心。”
曹丕說話之間,從旁邊仆從的手裏,接過了一幅卷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