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顧晟指腹摩挲著下巴，目光掃過眼前這堆玩意。
    鏽跡斑斑的金屬外殼、糾纏不清的彩色線纜。
    幾塊布滿灰塵的電路板、幾個形狀扭曲的塑料殼子，還有些徹底辨不出原型的零件——
    在昏暗的光線下堆成一座散發著機油和塵埃混合氣味的小丘。
    “呃——”
    他視線從廢料堆上移開，落在幾步開外的任瑩身上。
    今天沒出門，她就隻套了件尺碼偏大的藍色毛衣，鬆鬆垮垮地露出一小截肩胛。
    頭發也沒打理，隨意披散著，頭頂翹著幾個不服帖的小卷。
    她雙手抱在胸前，一臉平靜地回看著他。
    “這是……？”
    顧晟試探性地開口。
    “街坊鄰居家裏用不上的零件。”
    任瑩平淡的語氣裏透出一絲熱切：“我打算拿它們造點東西。”
    “造點東西？”
    顧晟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一邊扯了扯。
    拿這堆……破爛……造點東西？
    這話在他舌尖滾了一圈，終究沒吐出來。
    “對。”
    任瑩點點頭，目光重新投向她的“寶藏”。
    “弄點防檢測裝置之類的東西。”
    好吧，自己還是低估了她。
    看她這兩天興衝衝往地下室搬這些玩意兒，還以為是任缺不在家，她童心未泯想拚個古怪玩具打發時間呢。
    “那……”
    他抬手，指節撓了撓後腦勺：“需要我做什麽？”
    這精細活兒，他可幹不來。
    “給我打下手，我哥不在。”
    任瑩朝牆角一個巨大的、尚未開封的硬紙箱努努嘴：“我需要一個工作台。”
    顧晟認命地走過去。
    那是任缺前兩天訂購的便攜式組裝台。
    模塊化設計，號稱三分鍾搭好——
    不過任缺今早走得急，還沒來得及拆箱。
    顧晟蹲下身，利落地劃開密封膠帶。
    “裝哪？”
    他轉頭問。
    “就這兒，靠牆。”
    任瑩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緊緊盯著打開的箱子。
    ............
    房子裝修好之後，任缺三天兩頭往外跑。
    說是去收集情報。
    還特意吩咐顧晟不能亂跑，怕他打草驚蛇。
    結果這幾天就剩顧晟和任瑩大眼瞪小眼。
    實在閑得發慌，就又把分士街挨家挨戶串了個遍。
    街麵倒是熟稔了，也發現鄰近幾條街不太平。
    不過分士街這破落地方，既沒油水又窮得叮當響，連鬧事的都懶得光顧。
    “弄好了。”
    顧晟直起腰，拍了拍組裝台沾的灰。
    一抬頭，任瑩還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
    整個人縮在那件寬大的藍色毛衣裏，視線牢牢黏在手上的終端屏幕上。
    兩條穿著白襪的小腿隨意岔開，手肘支在膝蓋上，掌心托著下巴，專注得連他走近都沒察覺。
    顧晟的影子籠罩下來，視線落在她手上那塊發著幽幽藍光的屏幕上。
    是一張清晰的清單列表，正被任瑩纖細的手指快速滑動著。
    條目密密麻麻，全是些拗口的名稱和規格參數。
    什麽【高精度微型關節】、【耐腐蝕能量導管】、【多功能微型能量閥】……
    清單一路飄紅，“缺貨”的刺眼標記幾乎覆蓋了所有關鍵條目。
    任瑩的指尖懸停在其中一條：
    【火花iii型核心處理器  狀態：稀缺  最後已知流通點：烏底】
    這估計又是她用某種手段弄來的全城物資分布表。
    在她眼裏，灰燼城的數據庫基本等同於自家後院。
    “看什麽呢？”
    顧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任瑩一驚，猛抬頭——
    “嘭！”
    後腦勺結結實實撞上他鼻尖。
    “唔！”
    任瑩吃痛，捂著腦袋縮了一下。
    手上的終端卻已下意識地杵到顧晟眼皮底下，屏幕幽光映著他蹙緊的眉頭。
    “我......我要這個......”
    聲音帶著點被撞出來的氣音，眼神卻異常執拗。
    顧晟揉著發酸的鼻子，好一會兒才聚焦看清屏幕上的字。
    再看看眼前少女——
    睫毛上還掛著點點淚水，那雙眼睛卻死死盯著他，寫滿了“必須弄到”。
    一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你這......”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指腹在她撞疼的後腦勺上輕輕揉了揉。
    任瑩縮著脖子任他揉，腦袋已經重新低下，終端屏幕的幽光映亮她微蹙的眉心。
    “搜羅了好久，終於蹲到一個，一定要弄到。”
    她指尖戳著屏幕上那個【火花iii型核心處理器】。
    顧晟眉梢微挑：“弄來做什麽？現在好像沒什麽需要動它的地方吧？”
    “有這個——”
    任瑩倏地抬頭，眼睛亮得驚人：“我攻防火牆的速度起碼提升三成！”
    顧晟懂了。
    好工具才能發揮這小祖宗全部的潛能。
    “那你那個......”
    他朝地下室工作台和那堆散發著機油味的“寶藏”偏了偏頭。
    “回來再弄！”
    話音未落，任瑩已像隻敏捷的貓，幾步就竄上了樓梯。
    顧晟看著空蕩蕩的樓梯口，嘴角無聲地扯了一下。
    等等。
    黑市……
    他想起任缺的叮囑——
    別亂跑，灰燼城裏臨世人不少，他的存在確實容易惹眼。
    指尖在終端上飛快敲擊，給任缺發了條簡短的消息。
    “那個黑市？好像在廢鐵廠b區那片。”
    回複幾乎是秒回：“還行，魚龍混雜反而安全，去吧，記得鎖門哈，我這邊還得磨蹭會兒。”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比剛才急促些。
    顧晟抬眼。
    任瑩已經換了一身——
    深灰貼身內襯，外套一件半敞的黑色短夾克，下擺利落。
    一條黑色短裙下，過膝的厚棉襪緊緊裹著小腿，腳上是一雙平底短靴。
    哦，加了高。
    幾縷沒紮住的褐色碎發隨著她微促的呼吸，在額前輕顫。
    她就停在樓梯口，沒下來。
    逆著門縫透下的微弱光線，身影在昏暗地下室裏切割出格外清晰的輪廓。
    “走。”
    一個字直接砸下來。
    顧晟幾乎是本能地應了一聲：“嗯。”
    換衣服這麽快的？
    他剛邁步，視線掠過牆角——
    那把倚靠著的白櫻，劍鞘在昏暗中泛著冷幽的光。
    應該......不用帶吧？
    最好還是不帶，惹眼。
    他隻抬手一扯，抓起那件帶兜帽的黑色披風，邁入走廊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