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出口的喧囂裹挾著灰燼城特有的、混雜著劣質燃料和塵埃的空氣撲麵而來。
    任瑩卻像掙脫了某種束縛，腳步明顯輕快起來。
    她自顧自在前麵帶路，低頭看著手上的終端屏幕，導航的光點跳躍著。
    “快點快點，就在前麵了。”
    她催促著，注意力顯然更多在屏幕上。
    周遭的混亂和叫賣聲似乎都被她屏蔽了大半。
    不過，一心盯著導航，腳下難免疏忽。
    就在她腳尖即將碾上一塊凸起、棱角尖銳的石塊時——
    一道微不可察的陰影在地麵掠過。
    那塊石頭像是被無形的風輕輕推開，滾進了旁邊的排水溝縫裏。
    任瑩的腳穩穩落下，毫無所覺。
    這幾乎是相處以來的常態了。
    “慢點。”
    顧晟走快了兩步，抬手精準地勾住她後衣領。
    “啊呀——”
    她像隻被揪住後頸的貓，噘著嘴抬起頭：“我又不會跑丟。”
    顧晟嘴角微動。
    讓你跑丟了那還得了？
    “不餓麽？”
    他抬手指了指遠處一個攤子：“進黑市前，先吃點？”
    任瑩順著望去，眼睛一亮：“吃！”
    ————————
    “嘶，我記得就在這附近來著……”
    任缺嘀咕著，行走在一條人煙稀少的道路上。
    周圍不乏遮擋麵孔的身影。
    他們像陰影裏的鬣狗，目光時不時掃過任缺，帶著掂量和試探。
    但始終沒人動手。
    原因很簡單——
    任缺那副吊兒郎當、渾不在意的模樣，與這地方格格不入。
    要知道，這裏是星耀城最危險的區域，最大的傭兵團巢穴就深藏地下。
    地表人跡罕至，隻因活物大多在下麵。
    任缺就這麽大剌剌地走著，臉都不遮。
    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但更可能，是第三種——
    他們絕對惹不起的那種。
    況且，他看上去也實在沒什麽油水可撈。
    這種風險遠超收益的目標……他們不會輕易觸碰。
    混跡此地的老手們，可精得很。
    當然，也有不信邪的二愣子。
    一個人影猛地從街邊小巷裏竄出，直撲任缺後心。
    探入懷中的手緊握著某種硬物輪廓。
    任缺還低頭看著手腕上的地圖，似乎毫無察覺。
    周圍的陰影裏，目光瞬間聚焦。
    等著看這場試探的結果——
    是二愣子撞上鐵板，還是……
    “誒——好像是這邊！”
    任缺像是終於確認了方位，身體毫無征兆地一頓，甚至還側了半步讓開位置。
    那人全力衝刺，目標驟然消失，收勢不及——
    “噗通！”
    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啃泥，懷裏的東西也硌得他悶哼一聲。
    任缺這才像剛發現身後動靜，一臉驚訝地轉過身：“哥們兒？天還沒黑呢，這都能摔？”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就去攙扶那人胳膊。
    “小心點，看著點路嘛。”
    語氣裏還帶著點真誠的擔憂。
    四周一片死寂。
    那些探視的目光，從期待、幸災樂禍，瞬間凝固成了錯愕和茫然。
    “不過你來得正好！”
    任缺像是遇到救星，極其自然地一伸手。
    不由分說就攬住了那剛爬起來、還暈頭轉向的倒黴蛋肩膀。
    左手的地圖幾乎懟到對方鼻子上：
    “問一下，這個希烈傭兵團怎麽走？我看地圖標記就在這疙瘩。”
    他手指用力戳著地圖上的點：“可我繞了兩圈愣是沒找著門啊？”
    那熟稔的勁兒，仿佛兩人是多年老友。
    被強行攬住的偷襲者，眼中凶光一閃而逝。
    趁著任缺“專注”指地圖的瞬間，他那隻一直藏在懷裏的手終於抽了出來——
    赫然是一根沉甸甸的金屬短棍。
    手臂肌肉賁張，短棍帶著風聲，凶狠無比地朝任缺的太陽穴橫砸過去。
    就在短棍即將及體的刹那——
    “哦！那邊是吧？謝了哥們！”
    任缺像是恍然大悟，指著偷襲者因發力而微微抬起的右臂方向，無比“感激” 地嚷了一聲。
    同時，攬著對方肩膀的手看似隨意地一鬆，順勢還帶了點向前推送的巧勁。
    那偷襲者全力揮擊的動作驟然失去了支撐點，加上這猝不及防的一推——
    “哎喲！”
    他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一個沉重而狼狽的踉蹌向前撲去。
    那一棍自然也砸了個空。
    任缺已經大步朝前：“保重身體啊哥們，你這腳步有點虛啊。”
    摔在地上的偷襲者撐起身子，臉漲得通紅，眼中噴火，作勢就要追上去拚命——
    “站住！”
    一聲低喝，一隻鐵鉗般的手猛地拽住了他胳膊。
    他愕然回頭。
    “老、老大……”
    偷襲者看清來人，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被稱為老大的人臉色陰沉，反手一巴掌就拍在他後腦勺上：
    “還追？！你個夯貨！看不出來人家剛才手下留情了？”
    偷襲者捂著腦袋，還有些不服氣地嘟囔：“他、他耍我……”
    “耍你？”
    老大氣得又揚起了手，看著手下那副不開竅的樣子，硬生生忍住。
    他壓低聲音，幾乎是咬著牙問：“你沒聽見他剛才問的是什麽地方？！”
    偷襲者一愣，努力回想：“好、好像是……希烈……”
    “你這不聽清了呢嘛？？”
    老大深吸一口氣，目光死死盯著任缺消失的方向：“拿著地圖專門跑這兒來找希烈的……”
    “你他媽有幾個腦袋敢惹？！”
    那偷襲者徹底蔫了，捂著後腦勺，再不敢吭聲，眼神裏隻剩下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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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底？”
    任瑩念著黑市入口那塊歪歪斜斜的牌子，撇撇嘴：“真叫烏底啊，還以為就是個比喻呢。”
    “這名字誰起的？烏底......不就是黑不溜秋？”
    顧晟被她這直白的解讀逗得嘴角一勾：“那可不，咱倆不也穿得黑不溜秋的。”
    “你才黑呢！”
    任瑩下意識反駁，目光掃過顧晟一身深色，又低頭看看自己——
    呃。
    好像……確實也是。
    她認命似的歎了口氣，抬腳就往烏底裏走。
    顧晟看著她那副跟自己衣服較勁的小模樣，嘴角微動。
    估計她得有好一陣子不碰深色了。
    不過這地方魚龍混雜，可不能讓她亂闖。
    他立刻邁步跟上。
    “人多，離我近點。”
    顧晟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知道啦……”
    任瑩小聲應著，腳步不情不願地慢了半拍。
    等顧晟幾乎與她並肩時，才伸出手指，輕輕捏住了他袖口的一角。
    動作雖小，卻攥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