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就這些，做好你們該做的，至於其他的，有人會處理。”
    艾莉婭收起文件，幹脆地解散了會議。
    星耀城已與祁明城建立起穩固的合作。
    傳輸通道經由此地，一路向南延伸，深入腹地。
    這座曾經的邊境之城，在種種際遇與抉擇的交織下，規模已逐漸逼近中樞之城。
    這位最年輕的城主，終於還是兌現了她昔日的誓言。
    隻是這些日子，她似乎有些不同往常。
    若是以往，會後她總會獨自在會議室靜坐許久。
    而現在，她總是最先起身離開。
    ............
    羅蘭家的庭院裏，正傳來一陣笑鬧。
    “顧晟先生，你這是在作弊——”
    洛爾塔·玫的臉上又被貼上了一張紙條，氣鼓鼓地抗議。
    顧晟手裏還捏著四張牌，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哪有？”
    他語調輕鬆：“明明是你把什麽情緒都寫在了臉上。”
    坐在他左側的栩晚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幫腔：“明明就是偷偷用了能力......”
    庭院遠處，幾位侍者靜立值守。
    他們對眼前的景象早已見怪不怪。
    既然家主都默許，他們自然更無異議。
    ............
    艾莉婭回到宅邸時，暮色正悄然漫過庭院的石階。
    她靜靜站在廊下的陰影裏，目光掠過歡聲笑語的牌桌，最終定格於那雙含笑的眼眸——
    顧晟恰在這時抬眼望來，兩人的視線於半空中輕輕相觸。
    “艾莉婭姐！”
    玫一眼就看到了她，立刻揮手招呼：“快來快來！”
    她轉向顧晟，語氣裏帶著點小得意：“這下看顧晟先生還怎麽贏我們。”
    艾莉婭唇角微揚，步履輕快地走近，眼底漾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暖意。
    她自然地坐在顧晟對麵的空位，接過玫熱情遞來的牌，目光在牌桌上掃過一圈，最終落回對麵。
    “顧晟先生真是強勢呢。”
    她語氣清淡，嘴角卻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恍如多年前那個狡黠的她。
    顧晟眉梢微挑，也不辯解，隻從容地理了理手中的牌。
    “畢竟，總得有人替你撐腰吧。”
    艾莉婭沒有接話，隻是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輕輕應了一聲：“嗯呢。”
    暮色在不知不覺間浸染天際，庭院裏的燈盞逐一亮起，將眾人的影子拉得細長交錯。
    就在此時，一位身著素雅長裙的女侍從容走近。
    她步履輕盈無聲，走到顧晟身側微微俯身，低聲說了句什麽。
    他理牌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抬眼，目光越過牌桌，與艾莉婭的視線短暫相接。
    回應他的，是她略帶疑惑的眼神。
    ............
    隨著侍者穿過幽靜的長廊與深院，最終來到一處更為僻靜的居所。
    羅蘭·薇安——艾莉婭的母親，正獨自坐在窗邊的茶桌旁。
    歲月似乎格外寬待她，並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她依然端莊從容，風韻一如往昔。
    見顧晟走進，她唇角浮起一抹溫和而難以捉摸的微笑：
    “顧晟先生，多年不見，你比當年更難看透了。”
    顧晟穩步上前，在她對麵安然落座。
    “夫人也是風采依舊。”
    他舉止間已褪去了當年的僵硬，十分自然地端起了身前那杯茶。
    她眼睫微微一動，並未出聲，隻隻是靜靜注視著他抿茶的動作。
    直到顧晟喉結微動，咽下那口茶。
    “顧晟先生，艾莉婭已經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
    “嗒——”
    幾滴茶水突然從杯中濺出。
    顧晟猝不及防地咳了幾聲，剛才的從容一去不複返。
    他手指微顫，略顯慌亂地將茶杯放回桌麵。
    “......您特意叫我來，是為了......？”
    “嗬嗬。”
    薇安輕輕一笑：“難怪能讓我家這丫頭惦記了這麽多年。”
    她眼波微轉，卻語帶深意：“換作是我，或許也難以自拔。”
    顧晟抬眼看向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別緊張。”
    薇安又為他斟滿一杯茶，輕輕推至他麵前：“所以，顧晟先生意下如何？”
    到了這會，緊張也沒用了。
    顧晟輕輕吸了一口氣。
    “夫人，您是知道的。”
    他側過頭，望向窗外星耀城的闌珊燈火：“我還有太多必須要做的事。”
    “如果就這樣定下......我怕會辜負她。”
    薇安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
    她沒有接話，隻是再次將茶杯推近。
    顧晟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端起茶杯，緩緩飲盡。
    她又一次斟滿。
    他依然順從地喝下。
    三杯飲盡，茶香猶在唇齒間縈繞。
    薇安終於開口，語氣平靜：“我明白你的處境，所以，婚事可以不急，但——”
    她稍稍向前傾身，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
    “先要了她吧。”
    顧晟猛地睜大雙眼，剛咽下的茶水仿佛逆流而上，卡在喉間。
    他整個人僵了一瞬，才有些無措地伸手摸向旁邊的水壺。
    “夫人......”
    他聲音微啞，手指輕顫地給自己倒了杯涼水：“您剛才......說了什麽？”
    “先，要了她。”
    好吧，確實沒有聽錯。
    顧晟仰頭灌下整杯涼水，冰涼的液體滑入喉中。
    看來，今天這關不太好過。
    “咳。”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說什麽——
    卻被薇安輕聲打斷。
    “艾莉婭的心裏，早就裝不下別人了。”
    “你忍心讓她這一生，隻剩事業與孤獨，身邊再無可依之人？”
    兩句話，輕飄飄的，卻重重落進顧晟心裏。
    他緩緩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麵上停頓了片刻。
    “這件事。”
    他抬起頭，語氣稍複平穩：“應該先問她的意思。”
    “當然。”
    薇安唇角微揚，眼中掠過一絲了然的笑意：“其實，從你帶她離開的那一晚起，她就已經認定你了。”
    顧晟沉默片刻，抬手，輕輕擦過額角。
    ............
    從羅蘭·薇安的住所出來，顧晟心神不寧，差點在回廊轉角走錯了路。
    他在熟悉的庭院中遲疑了片刻，才憑著印象緩步走回自己在羅蘭家的客房。
    推開房門，他徑直走到窗邊，抬眼望向窗外的星空。
    月色如水，星河低垂，卻照不透他此刻紛亂的心緒。
    “......也許，隻是我還沒準備好。”
    他搖了搖頭，將那些盤踞不散的思緒甩開。
    最終隻是輕歎一聲，轉身徑直紮進床鋪裏，任由自己沉入柔軟的被褥之中。
    成婚......
    算了。
    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