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晟先生，你在這兒做什麽呢？”
    洛爾塔·玫看見顧晟獨自蹲在池塘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向水裏撒著魚食。
    “喂魚。”
    這不明擺著嗎。
    玫歪了歪頭，有些不解：“可你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呀？”
    確實。
    畢竟昨晚幾乎一夜沒合眼。
    “沒事，隻是腦子有點轉不動。”
    顧晟朝她身邊看了一眼：“栩晚沒和你一起？”
    “她和艾莉婭姐去蘇家做客了。”
    蘇家。
    顧晟頓了一下。
    是了，這座城裏還有個蘇璃。
    他幾乎都快忘了。
    “嗯。”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池麵。
    餌料落下，魚兒散開又迅速聚攏，爭搶著食物。
    等等——
    養魚？
    顧晟忽然像是被什麽點醒了似的，猛地將手中剩餘的飼料全部拋進水裏，一下子站了起來。
    洛爾塔·玫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
    “怎麽了，顧晟先生？”
    顧晟下意識後退了小半步，抬手抹了抹額頭——盡管上麵並沒有汗。
    “沒、沒什麽。”
    這“魚”......怕是不能再這麽養下去了。
    “顧晟先生，你今天真的好奇怪。”
    玫還是一頭霧水。
    顧晟輕輕歎了口氣，看向她，語氣變得認真了些：
    “你說......如果我突然離開了，艾莉婭會怎麽樣？”
    玫頓時睜大了眼睛：“那還用問？艾莉婭姐肯定什麽也不會說，然後一個人躲起來偷偷難過啊。”
    果然。
    顧晟嘴角無奈地牽動了一下。
    “好吧。”
    仔細算算，離開祁明城已經好幾個月了。
    這假，怕是休得有點久了。
    “顧晟先生，你是不是......又要出任務了？”
    玫歪著頭，小聲問道。
    顧晟抬手揉了揉她金色的發頂，故意歎了口氣：“是啊，而且這次的任務......還挺難辦。”
    “啊？”
    玫愣了一下，臉上頓時寫滿擔憂：“那、那會不會很危險？”
    “危險，一不小心可是會出人命的。”
    顧晟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玫的小臉頓時有些發白。
    見狀，他也不忍心再逗她。
    “放心，我厲害著呢。”
    顧晟彎下腰來，視線與她齊平：“你也長高了不少啊。”
    “也？”
    玫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臉頰微微泛紅：“是、是嗎？我還以為顧晟先生根本沒注意到呢。”
    性格好像也比以前更放得開了？
    嗯......不過仔細想想，她以前膽子其實也不小。
    還好，她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
    顧晟暗自鬆了口氣。
    “好了，我該去補個覺了，回頭再聊。”
    “嗯！”
    確實也該回去了，拖得夠久了。
    ————————
    不知睡了多久，顧晟翻了個身，望向窗外。
    夜色已然鋪滿天空。
    ......睡了一整天？
    “應該回來了......”
    他起身下床，徑直走向艾莉婭的房間。
    “篤——篤——”
    他輕敲了兩下門。
    “艾莉婭？”
    “嗯？顧晟先生？”
    門內傳來她的回應：“稍等一下。”
    片刻後，門被打開。
    艾莉婭站在門內，身上穿著一襲睡袍。
    顧晟抬眼望去，覺得她這一身有些眼熟。
    “顧晟先生，不進來嗎？”
    見他駐足門外，艾莉婭輕聲詢問。
    顧晟倏地回神。
    “進。”
    他跨入房門，第一次真正走進她的私人空間。
    房間的布置比他想象中更加簡潔，甚至有些清冷。
    幾張書桌和幾架書櫃占據了大部分空間，上麵堆滿了檔案與文件，隱約能看見密密麻麻的批注與印章。
    ......還有一支沒合上蓋的筆。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這就是她身為城主所背負的一切。
    這就是她每日必須麵對的重擔。
    “顧晟先生？”
    艾莉婭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
    他抬起頭，迎上她帶著詢問的目光。
    “你今天好像......總在走神？”
    顧晟微微一怔。
    望著她眼底那抹尚未散去的倦意，他心裏驀地軟了一下。
    這還怎麽開口？
    “顧晟先生，是不是我母親昨天說了些什麽？”
    她卻先關心起他來：“你真的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話未說完。
    顧晟已經伸出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艾莉婭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顫，似乎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但很快，她便抬起手，輕輕搭在他寬厚的背上。
    兩人相擁無言，隻剩下窗外漸沉的夜色和彼此交錯的呼吸聲。
    “事務......還沒處理完嗎？”
    顧晟語氣有些沉。
    “嗯......今天和蘇璃談了南部的結晶調配。”
    艾莉婭靠在他肩頭，深深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
    “她說可以調撥大量結晶支援前線，作為交換，希望前線獲得的特殊結晶能分一部分給我們。”
    “這樣......也能彌補星耀城目前的一些不足。”
    “所以我打算——”
    話未說完，顧晟忽然將她輕輕按倒在床上。
    “顧晟先生——”
    她呼吸一滯，微微睜大了眼睛。
    “休息。”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目光沉靜而堅定。
    艾莉婭眼睫輕顫，終是軟下肩膀，柔順地點了點頭：
    “......好。”
    ............
    “我從未想過，顧晟先生也會有如此強硬待我的一天。”
    “我也沒想過。”
    他低聲回應。
    兩人靜靜躺著，任由窗外的月光灑落在身上，勾勒出安寧的輪廓。
    艾莉婭的胸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幾縷發絲散在枕邊。
    “那......今天這是？”
    她輕聲問，語氣裏帶著些許困惑，又藏著幾分期待。
    顧晟沒有立刻回答。
    他隻是閉了閉眼，感受著她依偎過來的溫度，心中那個念頭愈發清晰——
    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她真正放下肩上的擔子，好好歇一歇？
    羅蘭·薇安所說的......真的有用嗎？
    “顧晟先生，怎麽不說話，是累了麽？”
    她稍稍撐起身，目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眼中漾著溫柔的漣漪。
    “不，不是累。”
    顧晟微微睜眼，映入她柔和的容顏：“我差不多......該走了。”
    艾莉婭的瞳孔幾不可察地一顫。
    唇瓣微動，最終卻隻化作一聲輕軟的：“嗯......”
    她重新伏下身，將臉頰貼近他的胸膛，傾聽那沉穩的心跳。
    “時間過得真快呢。”
    是啊，太快了。
    而該做的事，卻好似永無盡頭。
    最讓他無奈的是，即便到了此刻，他也未能讓懷中的她真正停下腳步、喘一口氣。
    猶豫。
    但不能就這樣結束。
    “艾莉婭。”
    “我在。”
    “想不想......”
    “想。”
    嗯？
    顧晟眼角一跳，下意識垂眸看她。
    艾莉婭輕輕蹭了蹭他的胸口，發絲掠過他的下頜，帶來細微而柔軟的癢。
    “顧晟先生，不繼續說嗎？”
    “不是......”
    顧晟有些語塞：“你話都沒聽全，怎麽就‘想’了？”
    她抬起頭，目光清亮地迎上他，唇角彎起一抹極淡卻狡黠的弧度：
    “隻要是顧晟先生想的，我一定想。”
    有那麽一瞬，像又看見了多年前的她。
    顧晟喉結微動。
    “想不想......和我......”
    他低聲吐出幾個字。
    艾莉婭笑盈盈的眼眸忽然顫了一瞬。
    從容不再。
    “......想。”
    夜漸沉。
    人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