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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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吳月娘躺在繡榻上,翻來覆去,錦衾滑落腰間,卻仍覺得燥熱難消。
窗外蟬鳴陣陣,更添幾分煩悶。
她索性坐起身,推開雕花木窗,任夜風拂麵,卻仍驅不散心頭那股莫名的躁動。
指尖無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唇,方才阿青俯身替她拾起匕首時,他的發絲曾輕輕擦過她的臉頰,那一瞬的觸感,竟像是烙在了肌膚上,揮之不去。
"放肆…"
她低聲喃喃,卻不知是在斥責阿青,還是在告誡自己。
可越是告誡,那些畫麵便越是鮮明——他彎腰時敞開的衣襟,汗珠順著鎖骨滑落的痕跡,還有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早已看透她的心思。
"夫人若是熱,不如明日在荷花池畔,小人給你送些酸梅湯?"
他方才的話又浮現在耳邊,語調輕緩,卻帶著若有似無的挑逗,仿佛那"熱"字另有所指。
吳月娘咬住下唇,指尖攥緊了裙角。
她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因一個小廝的一句話而心緒不寧。
更荒唐的是,她竟隱隱期待著明日荷花池畔的"偶遇"。
窗外月光如水,映得紗帳朦朧如霧。
她閉上眼,卻仿佛仍能看見阿青的身影——挺拔如鬆,笑意慵懶,偏偏又帶著幾分危險的侵略性,讓人既想逃離,又忍不住靠近。
"荒唐…"
她輕斥一聲,翻身埋進錦被,可心跳卻仍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翌日清晨。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紗窗灑落床榻,吳月娘早已醒來多時。
她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顯然一夜未得安眠。
"夫人今日氣色不佳,可是昨夜沒睡好?"
小翠一邊為她梳妝,一邊關切地問道。
吳月娘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恍惚間又想起昨夜月光下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急忙搖頭。
"無妨,隻是天氣悶熱罷了。"
梳洗完畢,吳月娘鬼使神差地換上了一件淡青色的羅裙,又讓小翠取來那支許久不用的碧玉簪子。
待收拾妥當,她故作不經意地問道。
"今日,廚房可鎮有酸梅湯?"
小翠搖頭。
"未曾聽說。”
“夫人,您要喝酸梅湯嗎?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不必了。"
吳月娘急忙製止,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度,補充道。
"隻是隨口一問。"
走出房門時,她刻意繞道經過荷花池。
晨露未曦,池中粉荷含苞待放,卻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吳月娘暗自鬆了口氣,卻又莫名感到一絲失落。
就在吳月娘滿心失落,準備轉身離開時,卻忽然發現荷花池中央的涼亭下,竟似放著一隻玉碗。
吳月娘心頭微動,提起裙擺緩步走向涼亭。晨露打濕了她的繡鞋,在青石板上留下淺淺的水痕。
走近時,她看清那確是一隻青玉碗,碗裏卻正是一碗酸梅湯。
幾顆鮮紅的楊梅漂浮在琥珀色的湯汁上,還點綴著幾片嫩綠的薄荷葉。
碗裏還盛著半盞未化的冰塊,在晨光下泛著晶瑩的光。
碗邊放著一張素箋,墨跡尚新。
"阿青的酸梅湯,誰偷喝誰是小狗。"
吳月娘看著素箋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先是一怔,隨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哪是什麽風雅情書,分明是阿青故意逗她的把戲。
“哼,敢罵我是小狗,我偏喝。”
吳月娘輕哼一聲,端起玉碗抿了一口,酸梅湯清甜微涼,帶著恰到好處的酸甜。
入口後,還帶著些許的薄荷香氣,讓她不自覺地又飲了一口。
碗底忽然傳來"哢嗒"輕響,一枚精巧的發簪掉了下來。
吳月娘拾起細看,隻見發簪上還纏著一張紙條。
她急忙解開紙條,發現上麵寫著一行小字。
“送你的…”
吳月娘頓時雙頰緋紅,手中的發簪差點掉落。
這發簪通體碧玉,簪頭雕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花蕊處嵌著一顆明珠,在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她正欲將發簪收起,忽然發現簪尾還刻著兩個小字。
"阿青。"
這分明是他親手所製,也不知熬了多少個夜晚。
吳月娘指尖輕顫,摩挲著簪尾的刻字。那筆觸深淺不一,顯是生手所為。
“哼,醜人多作怪。”
吳月娘嘴上雖這般說著,指尖卻將那發簪攥得更緊了些。
她對著池水照了照,鬼使神差地將簪子別在了鬢邊。
碧玉映著晨光,襯得她肌膚勝雪。
“夫人,該回房用膳了。”
小翠的聲音忽然從池塘對岸響起,嚇得她差點將頭上的發簪弄掉。
吳月娘慌忙將發簪取下藏進袖中,轉身時簪頭明珠在晨光裏晃出細碎的光。
她強作鎮定地應了聲。
"就來。"
卻見小翠已提著裙擺跑近,目光好奇地掃過石案上的青玉碗。
"這酸梅湯..."
"是阿青準備的。"
話出口才驚覺失言,吳月娘垂眸掩飾慌亂,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發簪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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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果然愣住,眼中閃過詫異。
"那小廝竟有這等巧思?我剛還在廚房聽人說,他早上在廚房偷偷拿了東西,被逮到後,還被管家罰了..."
吳月娘心頭一緊,指尖不自覺地掐緊了袖中的發簪。
那小翠還在絮絮叨叨說著阿青被責罵的事,她卻隻聽見自己胸腔裏怦怦作響的心跳聲。
"他...被罰了什麽?"
吳月娘強作鎮定地問道,聲音卻比平日低了幾分。
小翠撇撇嘴。
"管家罰他今日不得進內院,這會兒正在馬廄刷洗馬具呢。"
說著又好奇地湊近那碗酸梅湯。
"這湯看著真精致,難怪他要偷拿廚房的楊梅..."
吳月娘突然站起身,袖中的發簪硌得手腕生疼。她望著池水對岸的馬廄方向,隱約可見一個忙碌的靛藍色身影。
晨光裏,那人抬手擦汗時,腕間的傷痕若隱若現。
“小翠,去把阿青叫我房裏來,我有話要問他。”
吳月娘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小翠瞪圓了眼睛,手裏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夫人要見...阿青?"
小翠結結巴巴地問。
"在、在房裏?"
吳月娘耳根發燙,強自鎮定道。
"我是要問他...問他..."
她急中生智。
"問他偷拿廚房楊梅的事!"
小翠將信將疑地退下後,吳月娘快步回到房中。
她取出妝匣最底層的暗格,那支碧玉簪在掌心泛著溫潤的光。
窗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她慌忙將簪子藏進袖中。
"夫人。"
阿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比平日低沉許多。
"您找我?"
吳月娘深吸一口氣。
"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阿青垂首站在門邊,右手纏著厚厚的布條,隱約滲著血跡。
他今日換了件粗布短打,衣襟規規矩矩地係到脖頸,全然不似昨夜那般放肆。
"你的手..."
吳月娘脫口而出。
阿青將手往身後藏了藏。
"回夫人,刷馬時不小心被鐵刷刮的。"
“刮的?伸出來我看看…”
吳月娘嘴上雖說話嚴厲,可那聲音中卻帶著顫抖。
阿青聞言,身子明顯僵了僵。
他遲疑片刻,才緩緩將纏著布條的右手伸出來。那布條已經被血浸透大半,邊緣處還沾著些草屑和泥土。
吳月娘眉頭一皺,伸手就要去解那布條。
阿青卻猛地縮回手,動作太急扯到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夫人別..."
他聲音發緊。
"髒。"
吳月娘不由分說抓住他的手腕。
布條解開後,掌心赫然一道猙獰的傷口,皮肉外翻,邊緣還嵌著幾粒細碎的瓷片。
"這是鐵刷刮的?"
她聲音發顫。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好糊弄?"
阿青垂下眼簾,長睫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是...是小的不小心打碎了碗..."
"說實話!"
吳月娘猛地拍案,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阿青肩膀一抖,終於低聲道。
"管家...用瓷片劃的。說偷東西的手...該長記性。"
吳月娘胸口一陣發悶。
她轉身從妝台抽屜取出金瘡藥,卻在回身時看見阿青正盯著她鬢間——那支碧玉簪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她發髻上。
"過來。"
她強作鎮定道。
阿青往前行了幾步,在離她三尺處停下。
吳月娘一把拽過他的手,藥粉灑在傷口上時,他渾身繃緊,卻硬是沒吭一聲。
"疼就叫出來。"
吳月娘故意加重力道。
阿青卻笑了。
"夫人親手敷藥...疼也甘願。"
這話說得輕佻,可他聲音啞得厲害,額角都是冷汗。
吳月娘忽然注意到他衣領下若隱若現的青紫,顯然不止手上這一處傷。
"把衣服脫了。"
她命令道。
阿青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夫人?"
"讓我看看他們還打了你哪裏。"
吳月娘聲音冷硬,耳尖卻紅了。
阿青猶豫片刻,慢慢解開衣帶。
隨著粗布衣衫滑落,吳月娘倒吸一口涼氣——少年精瘦的後背上布滿鞭痕,最新的一道還在滲血。
"誰幹的?"
她聲音發抖。
阿青卻隻是搖頭。
"是小人活該..."
話未說完,突然身子一晃,直直向前栽去。
吳月娘下意識伸手去接,阿青滾燙的額頭抵在她肩上,呼吸灼人。
這時她才發覺,他整個人都在發燙。
"小翠!快去請大夫!"
她急聲喚道,一邊費力地扶著阿青往榻上躺。
阿青迷迷糊糊間,忽然抓住她的衣袖。
"夫人...簪子..."
他燒得糊塗,卻還惦記著。
"您戴著...真好看..."
吳月娘心頭一酸,正要說話,卻見他已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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