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夫妻趕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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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 此為防盜時間~來來來, 唱首歌~  黃菁菁不動聲色的頓了頓筷子, 眼皮都沒抬一下,“鍋裏是沒有了還是怎麽,推來推去, 我沒給你們吃飽是不是?”

    範翠翠麵色訕訕, 忙不迭把碗推還給了周士武,“娘, 不是的, 四弟和四弟妹沒回來,我怕不小心把他們的份兒吃完了。”

    周士義是家裏的幼子,從小到大有三個哥哥護著, 髒活累活輪不到他身上,久而久之便有些好吃懶做了, 待會回來見鍋裏的麵疙瘩吃完了, 不知道怎麽鬧呢, 周士義沒別的本事,耍混撒潑可是他的強項,範翠翠不想和那種人鬧得不可開交,再者,她也想試探試探黃菁菁的態度, 今日周士武兩口子沒上山幹活, 黃菁菁不可能當什麽都沒發生揭過不提。

    老的得理不饒人, 小的又是個潑皮, 今晚不鬧一場收不了工。

    黃菁菁安安靜靜吃飯,抬起頭,又給梨花夾了一片肉,一碗臘肉,切得薄薄的,人人吃了一片後就不敢動筷,極有默契的當沒看見桌中間的碗,幾個孩子也是。

    這是習慣使然,一時半會黃菁菁不準備糾正,她挨著給三個孩子夾了一片,溫聲道,“多吃點肉才能長得高,梨花多吃點。”

    三個孩子,屬梨花身子骨最弱,下巴尖尖的,頭發枯黃,桃花和栓子人不胖,但發色健康,所以,她對梨花的疼愛多些,栓子是家裏的長孫,原主心尖上的心頭肉,桃花有範翠翠護著,日子過得不差,隻有梨花,有兩個老實憨厚隻知道幹活的父母,有個重男輕女的奶奶,日子可想而知。

    梨花一人吃了三片,她夾著肉,興奮的對黃菁菁說謝謝,黃菁菁失笑,“不用謝,剩下的肉明天再吃,奶給你留著。”

    周士仁和劉氏在旁邊感動得眼角泛紅,範翠翠則有些泛酸,栓子和梨花加起來吃了五片肉,桃花隻有兩片,太偏心了,她撫摸著肚子,忽然輕輕笑了起來,順勢接過黃菁菁的話道,“也不知我肚裏的是男是女,看娘這麽疼梨花,娘一定會疼他的。”

    黃菁菁不喜歡範翠翠,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每一句話都帶著自己的用意,這句話的意思明顯就是埋怨她多給梨花吃了片肉,心眼多得無處不在,她如範翠翠的意接過了話,但話卻不太中聽,“你不知道是男是女,不是說了是個男孩嗎,哄我老婆子開心呢。”

    範翠翠臉上的笑意一僵,收回了手,訕訕道,“大夫說很大可能是男孩。”

    大夫也有出錯的時候,範翠翠平時愛說肚裏的一定是個男孩,但此刻黃菁菁明顯很在意,她反倒不敢把話說死了,萬一生下來是個女兒,黃菁菁豈不是又有理由發作她了?

    “你也說很大可能而不是百分百,往後別有事沒事就拿肚子說事,惹人心煩,你不是沒吃飽嗎,鍋裏不是還有嗎,動不得就讓老二幫忙。”黃菁菁訓斥了句,低頭繼續吃麵疙瘩。

    而院門外,周士義忍不住了,刺骨的寒冷呼呼往脖子裏灌,渾身不自主的哆嗦著,再不進門,真的要被凍死了,他身邊的方豔也是如此,抵了抵周士義胳膊,小聲道,“娘是不是氣我們白天不幹活,故意不給我們開門的,都是你,我都說了去山上幹活了,你硬拉著我出門,這下好了,冰天雪地的,我們睡哪兒?”

    周士義凍得齒貝打顫,推開挽著他手臂的方豔,哆嗦著唇道,“你現在埋怨我了,早上不是挺高興的嗎,還不快求求情讓娘開門,難不成真要睡外邊?”

    兩口子互相埋怨對方一通,半晌才靜下心商量對策,小聲嘀咕一陣,方豔有了主意。

    堂屋裏,半鍋麵疙瘩吃得幹幹淨淨,鍋裏的湯都全部喝完了,劉氏心頭不安,嫁進周家這麽多年,除了生栓子坐月子那會,今晚吃得最飽,她起身收拾碗筷,被黃菁菁眼神一瞪,悻悻然坐了下去。

    黃菁菁道,“老二幫著你媳婦收拾碗筷,洗了碗就回屋睡覺,明天早起幹活。”

    碗裏的肉還剩下一半,黃菁菁收了碗,端著進了自己屋,今日讓他們自己舀飯已經不同尋常,再表現得大方恐怕要露餡了,因此黃菁菁把肉碗端進了自己屋子。

    剛把碗放在桌上,院外就傳來方豔的哭喊,“娘,娘,快開門,四哥被凍得暈過去了,您快開門啊。”

    黃菁菁原本要出去打水洗臉洗腳,聽著這話索性不出門了,朝外喊道,“今晚誰要敢開門明天一起滾出去。”

    活不做,成天想著吃現成的,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西屋裏,剛把栓子梨花放炕床上的劉氏本要出門給周士義求情,聽到黃菁菁的話,神色微滯,一時忘記要做什麽。

    屋裏黑漆漆的,沒有點燈,栓子不安的看向門口方向,急切道,“娘,您別找奶,奶會不高興的。”

    黃菁菁說一不二,劉氏真要敢去求情,一定會被攆出去的,栓子氣白天的事,但見到範翠翠的態度後,他心裏有些困惑了,挨罵的明明是劉氏,結果範翠翠忐忑了一整天,有些事栓子想不明白,但清楚,黃菁菁是向著他們的。

    不像從前,所有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言不合就罵人,罵得所有人都抬不起頭來。

    如今的黃菁菁,仍舊強勢潑辣,但有許多不同了。

    栓子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但他就是這麽認為的。

    周士義躺在地上,後背冰涼冰涼的,院子裏許久都沒有動靜,他又冷又餓,催促方豔,“你倒是大點聲啊,娘肯定沒聽見,上了年紀的人耳朵背你不知道啊。”

    方豔縮著脖子,聞言,仰起頭,拔高嗓音喊了句,周士義嫌棄她不夠動情,誰家丈夫暈過去當妻子還無動於衷的?

    方豔無奈,用力的擠出兩滴眼淚,壓著嗓子成哭腔的語氣,“娘,娘,您開開門吧,四哥暈過去了,您是要凍死他啊。”

    然而沒用,院子裏靜悄悄的,灶房亮著燈,不一會兒燈影移向東屋,然後滅了。

    整個院子陷入了黑暗,裏邊好似沒有人。

    周士義蹭的下翻身爬起來,暴躁的用腳踹門,“開門,給我開門。”

    黃菁菁坐在床上,咚咚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院門啪啪響著,隨時會被踹開似的,她喊周士武和周士義,“去西屋把老四的東西丟出去,我要不兌現,還以為我說著玩的,給我聽著門,門要是壞了,打斷他的腿,我看他是不是要翻天。”

    她的話是說給周士義聽的,音量有些高,語聲一落,踹門的聲兒沒了,隻餘下道男子的啜泣聲,黃菁菁知道周士義不敢再踹,這才提著油燈去灶房打熱水洗臉洗腳。

    一夜無夢,黃菁菁睡得渾身舒泰,漏風的牆被擋住了,夜裏睡著舒適暖和,院子裏響起低低的說話聲,伴著一道沙啞的男聲。

    “二哥,你告訴娘,我真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讓娘別趕我出去,求求你了二哥。”

    “四弟,娘什麽脾氣你也知道,昨日你二嫂懷著孩子都去山裏幹活了,你說你和四弟妹,哎,你還是自己和娘說吧,我不敢替娘做主。”

    是周士武和周士義,黃菁菁按著眉頭,歎了口氣,古人常說多子多福,福不福她沒感覺,隻覺得煩心事真多。

    周士義搓著手,殷切的搖著周士武手臂,邊上的方豔瑟瑟發抖,兩人臉色都不太好,黃菁菁徑直走向堂屋,三人聽到腳步聲,不約而同抬起頭,看是黃菁菁,周士義給方豔遞了個眼色,兩人低眉順目的走上前,一左一右圍著黃菁菁,熱絡道,“娘。”

    周士義先開口,“我知道錯了,王麻子家的豬死了,約我去吃肉,我就想著您好久沒吃肉了,我吃了還能給您捎些回來,這才耽誤了去山上幹活,娘,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別生氣好不好。”

    自己有幾斤幾兩周士義再了解不過,離了周家,活不活得下去不好說,要想過上周家這種日子是不可能的,黃菁菁脾氣不好,可從沒拉下臉打罵他,哪怕疾言厲色也就在氣頭上的那會,像昨晚不給他開門還是頭一回。

    念及此,他愈發放低了態度。

    “我氣什麽,少個人幹活少個人吃飯,沒有誰離了誰活不了,我有什麽好氣的?”說著話,黃菁菁走向門後堆著的樹葉,刨開上麵,檢查貼著地麵的樹葉,冬日天氣潮濕,樹葉會發黃腐爛,要麽曬幹,要麽趁早賣出去。

    她認真想了想,決定選擇後者。

    周士仁認真做事,不問緣由,怕黃菁菁累著,讓她先回去。

    黃菁菁不是找罪受的性子,見周士仁手法熟練,幹淨利落,葉子堆在背簍裏碼得整整齊齊,她便回了。

    下午,周士武和周士義回來,黃菁菁沒給好臉色,一人扔一把鐮刀,讓他們去山裏割樹葉,周士武老老實實走了,周士義磨磨蹭蹭不肯,黃菁菁罵了一通,周士義才不情不願跟在周士武身後,黃菁菁不放心,冷臉道,“不幹活也行,晚上別想吃飯,我一大把年紀了,養不起懶人,老二,你看著老四,他偷懶的話你告訴我......”

    周士義眼珠轉了轉,給方豔打手勢,黃菁菁不喜,“老四媳婦洗衣服去,不然就幫你三嫂拆雞棚。”

    後者是個累活髒活,方豔自然不肯,眉開眼笑的討好黃菁菁道,“娘換衣服了呢,我給娘洗衣服。”話完,笑眯眯的朝周士義揮手,一副溫柔嫻淑的模樣,“四哥,你和二哥去山裏啊,我在家幫娘幹活,雪這麽大,你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這話順貼,周士義意氣風發的揚了揚眉,壓著嗓子諄諄教導方豔道,“娘辛辛苦苦拉扯我長大沒享過福,你凡事順著她,萬萬不可惹娘生氣明白嗎?”

    兩人眉來眼去,一副伉儷情深至死不渝的神情讓黃菁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皺眉,棒打鴛鴦道,“還不趕緊走,是不是等著我老婆子彎腰恭送你們啊。”

    話完,門口的兩人一溜煙沒了人,她就知道,這種話最管用了,誰都不敢真讓她卑躬屈膝。

    周士仁一趟需要兩刻鍾,周士武和周士義卻要半個時辰,其中有什麽含義黃菁菁懶得追究,在三人一前一後背著背簍回來後,黃菁菁沉了臉,開口喊周士仁留下,“老二老四繼續去山裏割樹葉,這次把籮筐帶上,我看看你們是不是要天黑才能回來。”

    黃菁菁態度冷硬,周士武悻悻然的低下頭,而周士義一臉無所謂,臉頰掛著不以為然的笑,“好啊,娘,您就在家歇著,我和二哥一定不偷懶。”

    臉不紅心不跳,跟老油條似的,黃菁菁略有薄怒,調轉視線,瞪向旁邊直點頭的方豔,“頭快栽進木盆了,真瞌睡了回房間。”

    方豔晃了晃腦袋,“沒,娘,沒打瞌睡,我繼續洗。”

    老四兩口子都是愛偷懶的,一刻離不得她的罵聲,黃菁菁又睇了眼方豔,起身進了屋,葉子翠綠,上有毛絨絨的小刺,不紮手,但不太舒服,黃菁菁讓周士仁把家裏割好的竹篾拿出來,葉子不能雜亂無章的堆上去,得一層一層碼整齊,先用竹篾一層一層固定好才行。

    黃菁菁自個兒不懂,但腦子下意識的就會冒出步驟來,這些活,原主估計沒少做。

    周士仁明白了黃菁菁的意思,眼神微詫,低頭望著胡亂堆著的樹葉,問道,“娘想用來搭雞棚?會不會漏雨?”

    結果黃菁菁不知,但她覺得應該是可以的,“做來試試。”

    周士仁點了點頭,不一會兒抱著一堆處理得光滑細薄的竹篾回來,黃菁菁一片樹葉一片樹葉堆放整齊,七八片的遞給周士仁,提醒周士仁用竹篾夾住,就像編背簍籮筐那樣,周士仁上手快,不一會兒就弄好一層,黃菁菁找了條短的竹篾比劃了下草棚的長寬,在竹篾上做好記號,讓周士仁按著記號再留些位置出來。

    棚頂要斜著搭,雨水才會順著棚頂流下而不會積聚漏下來,村裏所有的房屋棚頂都是這麽來的。

    編竹篾周士仁一點不陌生,旁邊又有黃菁菁指點,不一會兒就弄了不薄不厚的一層出來,青色的樹葉密不通風壓成一片,他抬頭望著黃菁菁,“娘,恐怕不行,太薄了,承受不住雪的力道,家裏還有許多麥稈,完全夠用的。”

    “你懂什麽?”黃菁菁伸手壓了壓樹葉,的確太薄了,七八片樹葉能有多厚?一層不夠就再來幾層,反正樹葉有的是,而且光是這樣還不行,竹篾縫隙會漏雨,把這個架子搭上去後,還得再上邊蓋些樹葉,再用木棍壓著就成了。

    周士仁不敢再問,依著黃菁菁的意思,又做了兩層。

    厚度差不多了,黃菁菁滿意的站起身,手抬著一邊,“老三,抬出去搭上,把這個固定好再說。”

    她雙手托著竹篾,起了一半,周士仁誠惶誠恐,“娘,這重,還是讓栓子娘來吧。”

    黃菁菁怔了怔,而外邊清洗雞棚草席的劉氏聽到這話,扔下手裏的瓢,跑了進來,黃菁菁不勉強,鬆開手,拍了拍手上黏到的毛,讓開身道,“你們做吧。”

    她守在雞棚邊,盯著周士仁搭好頂,三層算得上厚了,又在上邊添了幾層樹葉,更是穩固。

    雞窩洗過,一時半會看不出結果,黃菁菁滿心期待著結果,如果樹葉可行,趁著冬日大雪壓垮屋頂,她們能掙些銀子。

    飯桌上,她冷言冷語敲打道,“樹葉的事兒我自有主張,你們誰要敢長舌婦把事情散播出去,收拾包袱給我滾,往後別認我這個當娘的。”黃菁菁握著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嘴裏,暗暗打量著三個兒子兒媳,老二心思多,麵露好奇,估計是沒琢磨明白她的用意,老三兩口子不用說,嚴肅認真的答了聲好,至於老四兩口子,全然不當回事。

    黃菁菁頓了頓,語氣漸沉,“不信的話盡管試,看我做不做得出來,我年紀大了,能活多久都不好說,誰讓我心裏不痛快,我就讓誰不痛快,大不了就早點死,活到我這把年紀無非就是算著天數活,我這一輩子還沒怕過人。”她看向周士義,喊道,“老四,你說是不是啊。”

    周士義心虛的抬起頭,啞了一會才大聲道,“娘,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讓您過好日子,您放心吧。”

    黃菁菁不糊塗,周士義故左而言他,避開話題不聊,肯定有什麽小九九。

    她臉色漸漸冷若冰霜,厲聲道,“我能不能長命百歲我不知道,但誰要敢跟我過不去,那就玉石俱焚……”她抓起筷子,比劃了個打人的手勢,隔了半張桌的周士義後仰躲避,差點摔了下去,忙舉手發誓,“娘,我保證一定不亂說,哪怕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說。”

    黃菁菁不信他的話,但也不會拆穿他,“你記住了。”

    這一晚,黃菁菁翻來覆去睡不著,挖出來的銀子她藏在被子裏,睡覺的時候動動手就能摸到,銅板的溫潤讓她十分安心,她打算著掙了錢的話把她這些日子花的補上,仍然買個錢罐子回來裝錢埋在之前的位置,但她轉念一想,要是掙不到錢,一切都是空想,不由得歎了口氣。

    翌日天還沒亮,雞窩裏的雞一打鳴她就睜開了眼,穿上衣服,在床上坐著等天亮,昨晚睡覺的時候她特意把擋風的木板拿開了,當灰白的光穿透紙糊的窗戶,她歡呼雀躍心潮澎湃的走了出去。

    霧蒙蒙的天,院子裏的雞籠模糊不清,她走下台階,激動地走了過去。

    昨日還是蔥蔥鬱鬱的棚頂,一宿的時間便被白雪覆蓋,隻餘下少有的綠色,她蹲下身,墊在地上的草席幹爽整潔,上邊有一兩坨雞屎,不見半點雪的影子。

    她精神一震,雙手扒著雞棚的柱子,從左到右一寸一寸檢查,真的沒有雪。

    成功了。

    天空漸漸明亮,簷廊下的籮筐,鋤頭,背簍蒙上了淡淡的柔光,黃菁菁站起身,甩了甩麻木的腿,嘴角緩緩綻放出笑容,迎光而亮。

    早飯時,黃菁菁故作淡定,“今日老大媳婦在家照顧三個孩子,所有人都去山裏割樹葉。”

    說完,兀自喝著碗裏的粥,眉目清冷,好似再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農活。

    範翠翠蹙了蹙眉,暗中抵了抵周士武胳膊,後者正了正色,佯裝疑惑,“又輪到桃花娘了?”

    昨日是劉氏做的晚飯,照理說今日就該方豔,明天才輪到範翠翠幹活。

    飯桌上,所有人繼續吃飯,小桌子上的栓子抬眉望了眼,沒吭聲。

    黃菁菁當沒聽到,繼續喝粥,占了這具身體後,除了粥和餅她沒吃過其他東西,不是她不愛,是怕胖。

    慢慢,她感覺自己體力恢複了許多,至少不會走一會就累得筋疲力盡,她要瘦,瘦成一般人的身材。

    周士武的話沒引來回應,他掩嘴咳嗽了兩聲,隻得低頭吃飯,範翠翠心下不悅,擱下筷子,理直氣壯地對黃菁菁道,“昨天是三弟妹做的飯,今天該輪到四弟妹了。”

    黃菁菁苗條了二十幾年,忽然變成個死胖子,她沒法接受,於是暗暗給自己定了計劃,天邊剛露出魚肚白她就下地活動筋骨,輪到劉氏照顧她的那天讓劉氏給她按摩,飲食上嚴格控製,隻喝粥不吃菜,三天能改變一個人的飲食習慣,為了美無論如何都要熬過去。

    但她低估了自己對食物的癡迷,七天過去,仍舊癆腸寡肚胃絞痛,想到肉就流青口水,身體不好,人更加畏寒了,方豔送的新棉被都不管用。

    她無意和劉氏說起,隔天範翠翠就送了件襖子給她,說是專門給她做的,暗綠色的麻布,上邊繡著大小不一的紅色花骨朵,老氣豔俗,黃菁菁本不肯收,然而實在太冷了,田地結冰,一時半會起不了炕,減肥抵抗力下降,她不禦寒,這個冬季怕是難熬。

    她收了衣服,忽略腰間拚接的灰色布,將其鋪在棉被上,當棉被用。

    範翠翠和方豔都有表示,劉氏那邊風平浪靜,黃菁菁不是真婆婆,沒往心裏去,劉氏性格柔弱包子,但心地善良,衝著掉進糞池劉氏不嫌髒給她擦澡洗衣服就看得出劉氏的為人,不爭強好勝,默默待在角落裏,需要她的時候義不容辭的挺身而出。

    黃菁菁對她印象不錯,任範翠翠和方豔如何煽風點火,她就是不接話,急了碎罵兩人一通,罵得她們沒脾氣說話。

    說來也奇怪,她不是動不動就罵人的性格,但占據這具身體後,有些習慣總會潛移默化的冒出來,現在隻表現在罵人上,不知道之後會不會有其他。

    黃菁菁天天堅持鍛煉,幾天下來,瘦沒瘦她感受不到,但臉上的肉明顯鬆弛了,捏著臉頰,能牽出長長的弧度,下巴肥厚的肉像豬兒蟲,軟軟的,一圈又一圈,別人低頭下巴能觸著鎖骨,她低頭,隻感覺下巴和鎖骨隔著條銀河,遙不可及。

    按摩的時候,她讓劉氏加重力道,享受的閉著眼,從按摩這事上就看得出劉氏的好來,性子穩重藏得住事,換成範翠翠和方豔,早就咋咋呼呼的問東問西了。

    迷迷糊糊間,聽到門外就傳來二人喊娘的聲音。

    黃菁菁半睜著眼,側臉貼著枕頭道,“什麽事。”

    範翠翠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不顯懷,但她走路挺著腰身,雙手托著肚子,好像大孕肚似的,方豔一身灰色粗布夾襖,臉上擦了粉,可粉抹得不均勻,一處白一處黃,略微滑稽。

    範翠翠走在前邊,方豔腰肢一扭超過了範翠翠,笑嘻嘻道,“娘,四哥要去鎮上趕集,您可有什麽要買的?四哥順便捎回來。”

    方豔討蹲在床前,溫婉賢惠的掖了掖黃菁菁的被子,麵露心疼,“娘,您瘦了,家裏不差錢,你用不著省糧,想吃什麽說就是了,有我們在呢,四哥再混但還是孝順的,您別這樣子。”

    方豔甚是動容,說到最後竟然哭了起來,好像黃菁菁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哭聲令黃菁菁心煩意亂,這幾天周家可謂母慈子孝其樂融融,讓她渾身不自在,總擔心有什麽陷阱等著她,方豔一番話,正好讓她有發泄的出口,“哭什麽哭,我還沒死呢,真要哭等我死了再哭,出去,看著就讓人心煩。”

    方豔變臉快,淚一落,立馬換上了笑,“娘說的是,大過年的我哭什麽,我這就擦擦。”

    胡亂的抹了抹淚,臉上的脂粉更花,黃菁菁不忍直視,揮手道,“成了成了趕緊走,讓我一個人安靜會兒。”

    方豔滿臉是笑的站起身,斜了眼邊上的劉氏,抖了抖身上的灰,“三嫂,娘身體不好,就勞煩你多用心了,我和四哥趕集去了。”

    語氣甚是輕蔑。

    黃菁菁皺眉,“就你話多是不是,還不趕緊走。”又對範翠翠說道,“你也回屋,天寒地凍的,不小心摔著了怎麽辦,都給我走。”

    連劉氏一並打發了。

    範翠翠摸著肚子,催促劉氏和方豔離開,她卻紋絲不動,方豔挑眉,也不敢走了,倒是劉氏老老實實走了出去,出去後不忘拉上門。

    方豔罵了句假惺惺後就把目光移向了範翠翠,“大嫂有什麽事?”

    周家大事小事皆黃菁菁說了算,但範翠翠聰慧,懂得韜光養晦,看著不顯山露水,心眼比誰都多,方豔可不希望黃菁菁單獨和她在一塊,萬一黃菁菁被說得頭腦發熱將銀子全給了範翠翠怎麽辦?

    沒有分家銀錢一起用還好,等分了家,各過各的日子,那時候就是憑真本事了,她沒有孩子,不得不為自己留條退路,因此,目光不善的盯著範翠翠,怕她占了好處。

    範翠翠臉上波瀾不驚,溫聲道,“沒什麽,我問問娘的意思,臨近年關,該準備過年的臘肉臘腸了,錯過這個集市,往後會越來越貴。”

    方豔當然明白這個理,鼻孔哼了聲,態度囂張。

    範翠翠臉上沒有不快,目光坦然的凝視著黃菁菁,等黃菁菁拿主意。

    黃菁菁抬起眼皮掃了眼方豔,她想說的估計也是這件事吧,估計怕挨罵,故意拐彎抹角說其他。

    “照著往年的來吧。”手伸進被窩掏了掏,依著記憶數夠銅板遞給範翠翠,“往年也是這個數。”

    範翠翠雙手接過,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我這就給相公拿去。”

    她擔心黃菁菁不肯給錢呢,黃菁菁給周士仁還債的五百文有三百文進了她的口袋,黃菁菁一毛不拔,這個年勢必寒磣,對她來說不是好事,她手裏有錢想送些豐盛的年禮回範家,試問婆家寒磣得飯桌上沒肉,而她送到範家的年禮卻極為豐厚,外人會怎麽評價她?

    除非她掏錢買年貨,給範家送的禮才不會惹來話柄。

    如今,黃菁菁自己掏錢是再好不過了。

    拿了錢,範翠翠高興的走了,方豔跟在她身後目光怨毒,黃菁菁懶得管二人的陰私,周士武和周士義趕集去了,那周士仁呢?

    想到栓子和梨花,黃菁菁心下一柔,扯著嗓子喊劉氏把栓子和梨花帶到她屋裏來,順便問起周士仁,劉氏坐在小凳子上洗衣服,大冷的天,她雙手被凍得通紅,回道,“孫武家的屋頂被雪壓壞了,相公過去幫忙,娘找相公有事的話我喊相公回來。”

    “喊回來做什麽,鄰裏之間哪沒有互相幫襯的時候,栓子和梨花呢?”比起搶著趕集的周士武和周士義,周士仁太老實了。

    “相公帶去孫家了。”

    今日輪到劉氏做飯,兩個孩子在家多少會添麻煩,周士仁出門,她就讓兩個孩子跟著去了。

    莊戶人家樸實,請人幹活不給工錢,管飯就是了,周士仁一個人幹活,卻三張嘴吃飯,不太好,倒不是黃菁菁在意名聲,而是家家戶戶日子都難過,周家不是吃不起飯,犯不著做那樣的事兒,“你去孫家把孩子接回來,我想和栓子說說話。”

    想了想,改了主意,“我和你一起。”

    每天在屋裏走來走去不是辦法,出門散散步才行,打定主意,她掀開被子,讓劉氏去衣櫃找件衣服出來。

    範翠翠送的襖子她搭在被子上,顏色太花哨了,穿不出門,果斷要換身能穿出門的衣服。

    稻水村坐落在山腳,四周有許多竹林和參天大樹,寒冬臘月,青蔥的大樹積壓了厚厚的雪,不時啪啪墜下,黃菁菁步伐厚重,每一步都會深深陷入雪地裏,要扶著劉氏才能拔起腳,走出去十多米,她已氣喘籲籲,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道,“不行了,我走不動了,你給我找個樹枝來,我杵著走。”

    額頭上布滿了汗,後背的衣衫都濕了,黃菁菁想死的心都有了,到底怎麽長成這麽胖的。

    劉氏哎了聲,四下找樹枝,然而,掉下來的樹枝都被人撿回家當柴火了,別說樹枝,樹葉都沒影兒,柳氏沿著高大的樹木找了幾圈都沒找到可用的樹枝,黃菁菁看她跟著滿頭大汗,心裏過意不去,“算了算了,不用了,我慢慢走。”

    劉氏以為她不高興了,心下惴惴,商量道,“我去喊相公來背您怎麽樣?”

    不怎麽樣,黃菁菁心裏想,她出門的目的意在減肥,哪能讓人背,何況還是個男人。

    見黃菁菁搖頭,劉氏沒了法子,咬咬牙,走到黃菁菁身前,背身蹲.下身來,“娘,我背您吧。”

    就她這小身板,黃菁菁哭笑不得,劉氏長得瘦弱,風一吹就能倒下似的,哪承受得住她的重量,“起來吧,我們慢慢走。”

    語氣溫和,斂了所有戾氣。

    劉氏麵色動容,不知怎麽有些難受,黃菁菁要強了一輩子,如今說話聲音都沒往日大了,她穩住下盤,呼出口大氣道,“娘,我背得起,您上來吧。”

    黃菁菁無奈,死腦筋怎麽就不知道轉個彎呢,誰願意成天扯著嗓子又鬧又罵,劉氏就是被罵慣了,一天不罵她渾身不舒坦,她大聲道,“背什麽背,摔著我了怎麽辦,還不趕緊走。”

    劉氏不敢堅持了,真摔著黃菁菁她負不起責,站起身,改為扶著黃菁菁。

    黃菁菁不欲多說,緩了緩心氣,繼續抬腳往前走,不遠的路,她走了近半個時辰,站在孫家大門前,滿頭大汗,身形搖搖欲墜,隨時會倒下似的,後背的衣衫濕了貼著肉甚是難受,她靠在院牆上喘氣,“你把栓子梨花帶出來,我就不進去了。”